鄭秀雲就回到停車場,要坐車走。鳳兒送鄭秀雲。坐在車上的鄭秀雲拉著鳳兒的手不鬆。鳳兒說:“走吧。”鄭秀雲對兒子說:“孩子,再叫一聲大娘。”兒子叫,大娘!鳳兒說:“孩子,好生待持你的娘!你的娘一生苦啊!”鄭秀雲拉著鳳兒的手不放。鳳兒說:“他們都走了。你也該走了。”鄭秀雲哭成了淚人。鳳兒拍著鄭秀雲的手,說:“我給你唱個歌兒聽。”鳳兒就唱,睡到夜更深,門口在過兵,又不要茶水,又不喊百姓,伢兒不要怕,這是紅四軍,姑娘快起來,門口點盞燈,照在大路上,同誌們好行軍!鄭秀雲說:“鳳兒姐,不要唱了。”鳳兒含著淚笑了,說:“秀雲,我不唱,你走吧!”鄭秀雲鬆了手,說:“鳳兒姐,我們姐妹見麵一次不容易。再見了。”
送葬的人都走了。天靜了,地靜了。鳳兒坐在石頭上靜了一會兒。靜了一會後,鳳兒一個人來到將軍的墳前。山裏的太陽照在天上,風把垸中的槐花的香送到了山上。槐花的香與鬆樹的香和柏樹的香混在一起。鳳兒呆呆地看著將軍的墳。將軍的墳上的黃土,是新的。嶄新的黃土堆成一個包兒。鳳兒暈暈的。鳳兒說:“牛兒,我來看下你……”鳳兒淚流滿麵,扯衣襟擦,還是止不住。鳳兒說:“牛兒,我陪你一會兒……”
天高地厚,山青河白,太陽靜靜的,隻有風。鳳兒流著淚唱了起來。鳳兒唱,姐兒門前一棵槐嘞,手扒槐樹望郎來,娘問女兒望什麼嘞,我望槐花幾時開,娘嘞,不好說得是望郎來……憨子和女兒找來了,站在鳳兒的背後。憨子嘿嘿笑,說:“鳳兒,你在這裏?”鳳兒說:“憨子,你來了?”憨子說:“我來了。”鳳兒問:“憨子,我傻嗎?”憨子不做聲。鳳兒說:“唉,憨子,你不曉得,人活一生,有些事忘記得了,有些事忘記不了。”
鬆濤一陣陣,滿山的森林裏,布穀鳥一聲聲地叫,穀,穀。
山裏的季節遲,林子裏的那些布穀鳥仍在叫。春天的時候,叫的是四聲,快快布穀。夏天的時候,它們的叫啞了,是兩聲,布穀。秋天來到了,它們叫不出來,還是叫,叫一聲,穀!穀!穀!
風送槐花一陣陣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