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1 / 3)

楊宇霆回轉過身來,彬彬有禮地請李大釗坐在一把太師椅上。

然後,伸出雙手示意安靜,故做瀟灑地說:“女士們!先生們!近來報界謠言四起,惑亂民心,說張總司令如何虐待李大釗先生。今天,我受張總司令之命,召開這樣一個特殊的記者招待會,大家自由采訪,把真實情況告訴國人!”楊宇霆說罷端坐在另外一把太師椅上,與李大釗並行而坐,顯得十分親熱、隨便。這時,一位風騷的女記者大聲問:

“李大釗先生,你自認是共產黨嗎?”“這是世人皆知的事,無需再說些什麼。”李大釗坦然地答道。

女記者剛一落座,一位身著西裝的男記者又站起身來,關切地問:

“外邊風傳,李先生身陷囹圄,皮肉受苦,這是事實嗎?為什麼今天又把您奉若上賓,自由地向新聞界講述自己的情況呢?”李大釗沉吟片時,富有哲理意味地答道:

“階下囚的生活,我深信古往今來是一樣的,無需我來細談;眼下,我這位階下囚被奉若貴賓,這也是合乎情理的事,因為貴賓和階下囚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自然,目的是迥異的,這恐怕也算是對待像我這樣的犯人的一種公式吧!”李大釗的回答驚得記者們嘖嘖咂舌。頃許,一位清臒、古板的記者站起身來,正正經經地問:

“李先生!聽說張大帥想請您出山治理關外三省,可有此事?”“這也是舊聞!”李大釗側身指著楊宇霆,輕蔑地,“說客就是這位安國軍總司令的參謀長楊宇霆。”“楊將軍!”一位精明的記者倏地站起身來,急忙提問,“李大釗先生是如何作答的?”楊宇霆尷尬地搖了搖手,連連說著:“無可奉告!無可奉告……”這時,一位日本記者認為采訪的時機到了,匆忙站起身來,操著熟練的華語說:

“李先生!請問你是如何答謝張大帥的恩典的呢?”李大釗自然懂得這位日本記者問話的潛台詞,他浩氣凜然地答道:

“我對楊宇霆說過這樣一段話:大丈夫生於世間,寧可粗布以禦寒,‘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就是斷頭流血,也要保持民族氣節;絕不能為了錦衣玉食,就去向賣國軍閥討殘羹剩飯,做無恥的幫凶和奴才!”滿室的中外記者聞之嘩然。楊宇霆借口今天的記者招待會是問詢李大釗獄中生活的,強行結束了這場滑稽戲。李大釗待中外記者離去之後,側首看了看楊宇霆,嘲弄地問:

“奉若上賓的戲到此閉幕了,下邊就該上演階下囚的戲了吧?”楊宇霆聞之大怒,霍然起身,抖顫地說了一句:“你……也太不識抬舉了!……”拂袖離去。李大釗望著楊宇霆的背影,禁不住冷然作笑。有頃,走進兩名背插大刀的劊子手,大聲喊了一句:“走!”李大釗果真又被帶上秘密的公堂,主演階下囚的戲去了!自此以後,反動的當局對李大釗進行了多次審訊,但每次審訊的結果都是一樣的。除對於“共產學理及主義,均承認不諱”外,其他一概不知;對所謂種種“罪名”,“則竭力辯白,謂並無此項行動。”敵人麵對誌堅如鋼的李大釗,完全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了。最後,又演出了一場公堂上親人相見的戲劇,妄圖以此軟化李大釗的意誌。關於這節戲的詳細內容,李星華同誌曾做了如下的記述:

在法庭上,我們和父親見了麵。父親仍然穿著他那件灰色的舊棉袍,頭發長而且亂,稍微遮住他的一部分臉。樣子和平常差不多,隻是沒戴眼鏡,臉比以前消瘦了。還是那樣慈祥,那樣平靜。

“爹!”我忍不住喊出聲來。母親一下哭得癱在地上,妹妹也跟著哭起來了。

“不許亂喊!”法官拿起驚堂木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不許亂喊!”他的手下也跟著喊叫。

父親瞅了瞅我們,沒有對我們說一句話。臉上的表情非常安定、沉著。他的心似乎並沒有放在我們身上,而是被一種偉大的力量籠罩著,這個力量就是他平日對我們講的他對於革命事業的堅定信念。

“這是我的妻子,”父親指著母親說。接著他又指了一下我和妹妹,“這是我的兩個女孩子。”“她是你最大的孩子嗎?”法官指著我問父親。

“是的,我是他最大的孩子。”我不知道當時哪裏來的機智和勇敢,怕父親一不留神說出哥哥來,就這樣搶著說。

“不準多嘴!”法官拍著驚堂木厲聲吼道。

“不準多嘴!”他的左右也狐假虎威地重複著。

父親立刻就會意到了,接著說:“是的,她是我最大的孩子。我的妻子是個家庭婦女,我的孩子們年紀都小,都在上學,可以說她們什麼也不懂,一切都與她們沒有關係。”父親說完了這段話,不再說了,又望了望我們。

狡猾的法官不相信我們的話,他皺了皺眉頭就又想出一個鬼主意來,當場出了一道數學題讓我算,看我到底是不是學生,我不慌不忙把那道題回答出來了。法官一看沒了招,就命令警察:“把她們押下去!”就這樣,同父親見了一麵,就又匆匆分別了。想不到這竟是最後一次見麵!回到牢房以後,父親在敵人法庭上那嚴峻的麵容,剛強的身軀,一次又一次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

李大釗曆盡了各種法庭審訊,楊宇霆托人捎話說:“先禮後兵,概以用盡,就不要說我不盡心啦!”李大釗對此付之一笑,淡然地答道:

“我願以古語作答: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今天,李大釗過完堂回到牢房已是深夜了,他那疲憊的身軀往草地上一倒,很快就昏昏然地進入了似睡非睡的境界。在這間特殊的牢房門口,有一盞昏黃不明的電燈,一邊坐著一名持槍的警察,像瞌睡蟲似的打著盹。有頃,李大個警裝整齊地走來,一個警察輕輕地踢了一腳。兩個警察揉了揉眼睛一看,驚得倏地站起身來,匆忙敬禮。其中一個大聲說:

“報告中隊長!犯人剛剛押回來。”李大個故作親熱地說了幾句,遂從褲兜裏取出一瓶酒,一包東西,笑著說:

“俺早就說過,見了俺少來這一套!拿去吧,弟兄倆到門房裏喝幾口,暖暖身子,俺在這兒替你們執一會勤!”一個警察提著酒,一個警察拿著肉,說了一句:“中隊長真好!”二人便有說有笑地朝著門房走去。

李大個機警地巡視了一遍死一樣的囚牢庭院,輕輕地推開牢門,打開電燈,隻見李大釗昏倒在地上,他匆忙俯身抱起,小聲地叫著:“大釗同誌!大釗同誌……”李大釗漸漸地醒來,驚詫地看著李大個,異常嚴肅地說:

“你為何又冒險來看我?”“俺是受黨組織的委托才來的。”李大個深沉地答道。

李大釗聽說是受黨組織的委托而來的,驚喜地伸出雙手,緊緊握住李大個的手,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地說:

“當家子!快把黨的指示告訴我吧?”李大個動情地講述了李大釗被捕之後,北方黨組織,以及廣大的工人群眾、各界進步人士都十分焦急,千方百計地設法營救。接著又低沉地說:

“一句話,大家都萬分悲痛和憤慨!尤其是鐵路工人組織了劫獄隊,誓死也要把您和同誌們救出獄去。黨組織考慮到我的特殊身份,存在著劫獄成功的可能性,才派俺來向您彙報,聽取您的意見。”李大釗十分感激黨組織的關懷和同誌們——尤其是鐵路工人的營救義舉。然而當他冷靜地沉思一會兒,又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