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曹仲安關注所在,微微一笑說:“上仙莫非要逐日記錄,我這裏也有。”
啊,曹仲安吃了一驚,心裏想,難道1500多年前,還有氣象記錄不成?
嗬嗬,盛唐畢竟是盛唐,他想不到的事情還多呢!
原來唐太宗明察秋毫,事事體查入微。為了掌握帝國疆域全麵情況,遠征並不全然言“武”。在這支西征大軍中,配置了飽學心細的文書,專門負責記載沿途所見一切,作為往後治理開發之用。侯君集一揮手,身後就有一個白麵書生閃出,乃是京兆長安人氏,從百十人中選拔出來,學識功底自然不凡。他手捧厚厚一本記錄,一頁頁翻給曹仲安觀看。可見此地的確暴風雨少,氣候十分平和。
那文書解說:“當今天子英明賢德,雖古聖賢再世亦未可及。正如古人描繪上古先賢時期,天地相應自然風調雨順。”
他引用了幾本古書解釋。
《淮南子·氾論訓》記述:“當此之時,陰陽和平,風雨時節,萬物蕃息。”
《屍子·君治》描寫:“神農理天下,欲雨則雨。五日為行雨旬,為穀雨旬。五日為時雨,正四時之製,萬物鹹利。”
不言而喻,把唐太宗譬喻為上古神農,以及堯舜時代。世有賢君,天應平和。
曹仲安感興趣聽了,雖然對所謂聖君感應天時之封建說法不同意。但是從他的隨軍氣象記錄也可以看出,當時氣候的確遠較23世紀美好穩定。這也與古代20世紀竺可楨先生在著名論文《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中,揭示出以公元600年前後的隋唐時期屬於一個溫暖期的論斷完全相符。他把這個隨軍文書的記錄帶回去,定會轟動世界。
盧孟雄在時間帷幕那邊聽了情況也大感興趣,催促他趕快複製一份材料。加上曹仲安親眼目睹和生動的圖像資料,將是一份重要參考文獻。
盧孟雄自己在同一地區所見,遠遠不如這個曆史階段美好,卻也可以作為強烈對比。
幹燥與濕潤,災變與正常,立時就判別分明。
這就是第一手材料!
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們這次分工合作的計劃,初步嚐到了甜頭。
下一步,該往何處去?
曹仲安隔著時間帷幕,向盧孟雄表達:“我打算繼續跟隨侯君集西進。”
盧孟雄純屬地質漢子,不熟悉曆史,不知侯君集還有什麼後續文章,在時間隔壁那邊咕嚕說:“打完這一仗,他就該班師回朝了。那不是我們研究的領域,難道再跟隨他返回長安不成?”
曹仲安畢竟是曆史學者,不以為然地說:“你不明白唐太宗的廣闊視野和胸襟。平定吐穀渾隻是開拓西方疆土的第一步,怎麼會就此止步不再前進。”
他說得對,唐太宗不是鼠目寸光者。侯君集進軍星宿海僅僅是第一步計劃,不會閑置了這員猛將,把這支大唐王朝的勁旅撇在一邊。征討吐穀渾一戰僅僅是先聲,還需要繼續大踏步西進,目標是整個西域,以及更遠更遠的西方中亞腹地,掃清往昔絲路上一切絆腳石。
當他把這話告訴侯君集。侯君集可不像盧孟雄,跨坐在馬背上,手指著遠遠天際一股飛速掠過的旋風應聲說:“劍已出鞘,豈能回插。為將者,聽命於君王,豈有眷戀安樂之說。隻是不知君王安排,往下再征戰何處。倘有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曹仲安學著古人一拱手,故作神秘地對他說:“感謝將軍協助,不才就此告辭。五年後當在高昌再見。”
那高昌在那裏?
高昌就在今日新疆境內。那裏前有火焰山,後有哈密、玉門關,座落在一個不大不小的盆地內,乃是古時進出西域的門戶。
欲知此處狀況,唐太宗何以關注這裏,需要了解此地曆史風雲,必須回顧一番當地曆史。
昔日漢武帝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為了求得汗血寶馬,開拓西方疆域,派遣大將李廣利西征中亞大宛國。大軍冒著暑熱穿越沙漠,致使軍中傷病多多。走出沙漠來到這裏時,李廣利便將老弱病殘將士留下,屯田鎮守天山東路,為接應前方之中繼站。這裏沿河綠樹成蔭,景象和附近吐魯番等戈壁灘大不相同。據古書記載,由於“地勢高敞,人庶昌盛”,便取名叫做高昌壁。自此開辟西域屯墾戍邊曆史。前後曆經西漢、東漢、魏、晉、南北朝、隋、唐、元、明、清兩千餘年。其中唯缺一個弱宋,乃當時回鶻盤踞地方,東與西夏相接,距離大宋疆域十分遙遠。後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兵團司令員王震、第二十二兵團司令員陶峙嶽率軍進入新疆,整編建立生產建設兵團,也就是軍墾農場之先河。不過細察此地軍墾曆史,李廣利方是最早之先驅。
西晉成帝司馬衍鹹和二年(公元327年),盤踞河西走廊的前涼王朝在這裏設郡直接管理。後秦姚興弘始三年(公元401年),匈奴人沮渠蒙遜自稱武宣王,在這裏成立北涼政權。這個短命的小王朝,僅僅維持了17年。往後就像走馬燈似的,先後變換了闞氏、張氏、馬氏、麹氏,四姓五朝的割據政權,背後各由北魏和南朝的宋、齊支持。城頭變幻大王旗,大多不過幾年就完蛋了。
時光荏苒,變故多多。直到北魏太武帝拓拔燾太平真君十年(公元449年),一個名叫麹嘉的軍閥上台,自稱高昌王,才保持了140年的穩定形勢。這麹氏高昌勾結西突厥,與大唐帝國為敵,阻斷了中原直通西域的道路,將兩漢以來中原王朝在西域辛辛苦苦建立起的霸業毀之一旦。這樣的跳梁小醜不打掉,大唐帝國能輸掉這口氣嗎?
這就是唐太宗繼續揮鞭西指,即將揭開的一幕大戲。
侯君集征討吐穀渾僅僅是序幕,好戲還在後麵呢!
話分兩頭,再說這邊。言罷了這一段長長的曆史背景,再回頭看眼前的情況吧。
侯君集聽見曹仲安吐出“五年後高昌再見”幾個字,不由在馬上一怔,勒轉馬頭轉身問他:“上仙怎麼知道五年後,你我將在高昌重逢?”
曹仲安微微一笑說:“天機不可泄漏,在下就此告辭了。”
言罷,他張開時間飛行衣,輕輕一撳按鈕,轉眼就沒有了蹤跡。隻餘下馬背上空空鞍橋。那馬似乎也明白自己背脊上少了騎者,仰麵向空中發出一陣長長嘶鳴。
此情此景那千年前何由得見?侯君集和眾將士目瞪口呆,紛紛下馬望風跪拜,舉手加額,口裏連聲說:“大唐天子有福,多謝上仙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