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先遣兵團第11縱隊攻打密雲,不僅讓傅作義方寸大亂,也讓毛澤東十分著急。
毛澤東接到戰報,猛吸了幾口煙,然後把煙頭撳滅。
也許是燥熱,毛澤東解開棉襖扣子,習慣性地把手插在腰間,麵對掛在牆上的作戰地圖沉思,臉上滿是怒容。
“這一仗不該打的啊!”毛澤東在心裏說道。
其實,為了迅速達到完全分割包圍平張線上傅作義的嫡係部隊,12月4日16時,中央軍委就已經明確電告程子華、黃誌勇等:東北先遣兵團迅速取直徑向懷來、南口之線急進,到達後,相機各個殲滅該線之敵,隔斷北平與懷來間敵之聯係……可是程子華接到命令後,考慮到密雲位置重要,控製潮河、白河渡口,如不殲滅該城守敵,兵團的輜重、車輛便難以通過。於是,程子華即令11縱拿下密雲。那時候,東北先遣兵團有所不知,觸一發而動全身,密雲一仗,竟讓傅作義急令第35軍及第104軍258師快速撤往北平,致使平張線上的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
此外,由於攻打密雲,東北先遣兵團還耽誤了時間,未能按照中央軍委的指令,於8日抵達平張線。
這樣一來,敵35軍東逃的可能性越來越大。毛澤東怎能不著急呢?
既然調虎離山,就不能放虎歸山。
於是,毛澤東一麵嚴厲批評東北先遣兵團擅自行動,一麵采取緊急措施,調整兵力部署,命令部隊務必堵住東逃之敵……
作為東北先遣兵團11縱隊司令員,賀晉年沒想到密雲一仗,竟觸動華北西線戰場的神經,改變了敵我雙方的布局。
更讓賀晉年沒想到的是,打了勝仗,卻挨了毛澤東的嚴厲批評。
不過,毛澤東的批評讓賀晉年口服心服。於是,知錯就改的賀晉年在打下密雲之後,立即率部揮戈西進,配合東野4縱,先是從敵人的側背插入,在康莊岔道包圍了正準備向西增援的敵16軍;接著,將從懷來突圍南竄的敵104軍餘部一舉全殲!
毛澤東對此感到滿意。
12月10日,毛澤東在電文中高興地表示:“應傳令嘉獎!”
時間就是生命
從接到傅作義撤離張家口的命令起,郭景雲率領35軍一路磕磕絆絆地來到新保安,途中耽誤了兩天半的時間,從這個意義上講,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郭景雲僅用兩天半時間,就提前加速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戰爭中哪怕是百分之一的錯誤,都有可能導致百分之百的失敗。這是多年來軍中的一條不成文的定律。
當然,人的一生中,不可能不犯錯誤。但有的錯誤不能犯,因為那是致命的錯誤。
第35軍軍長郭景雲自打馳援張家口以來,接二連三地犯錯誤,而且這些錯誤均與時間有關,顯得檔次低級,實為兵家之大忌。郭景雲正是因為這些錯誤,在往後為時不多的日子裏,讓自己和他率領的所謂“王牌軍”,一同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郭景雲在時間上犯的第一次錯誤,是在12月5日接到傅作義命令,急令他從張家口撤回北平的時候。應當說,那時候的郭景雲該知道局勢有多麼緊張。傅作義臨走前都把副參謀長梁述哉從北平打電話來的內容毫無保留地透露給了他,說是東北和華北的解放軍分別從東北、西南向平張線南口至下花園間急進,平張交通線有被切斷的危險……然而,郭景雲仍舊沒有及時帶領部隊在第一時間內撤離,究其原因,都是錢財惹的禍,拖了他的後腿。
鳥為食亡,人為財死。1948年冬天的郭景雲,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成了民間這句老話的注腳。
若揭老底,把郭景雲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抖落一番,不難發現,早在擔任101師師長時,郭景雲就在張家口辦了一個軍械修配廠。這個廠成了郭景雲的搖錢樹。大把大把的鈔票從廠裏源源不斷地流入郭景雲的腰包,使郭景雲這些年來肥得流油,小日子過得相當滋潤。如今忽然要撤,過後張家口極有可能落入共軍之手,這讓郭景雲實在舍不得丟下他的修配廠。這個廠子,是郭景雲的心肝寶貝,失去它,無異於失去自己的身家性命。郭景雲當然不能答應!於是,郭景雲情願讓數萬人的大部隊在張家口等上一天,也要把廠裏的機器設備拆了,帶回北平。
得知郭景雲要把廠子搬走,張家口的達官貴人急了,仿佛末日來臨,紛紛找上門來,懇求郭景雲讓他們隨同35軍一起撤回北平。
這個說:“郭軍長,要走,我們一起走啊!”
那個說:“郭軍長,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們不會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這個說:“搭你的車一起走,至於路費嘛,我們知道該怎麼出。”
那個說:“400多輛汽車,每輛替我捎一桶汽油,到北平之後,三分之二的汽油歸你所有。你看,多劃算啊,順手捎帶,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郭景雲是軍人,也是生意人。
或者,郭景雲和生意人早就攪和在一起,彼此不分你我。
郭景雲從絡繹不絕的來訪者中,看到了商機。他想,反正一人走,是走;十人走,也是走。既然他們願意伸出脖子讓我痛痛快快宰一刀,我又何樂而不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沒有哪個人和錢過不去。於是,來者不拒,隻要給錢,郭景雲總是一一滿足對方的要求。
貪婪,讓曆史見縫插針,竟然在炮聲隆隆、硝煙彌漫的華北戰場,不厭其煩地講述了一個悲劇人物的悲劇故事!
這個悲劇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直到12月6日中午,郭景雲和他因臨時捎帶非軍職人員及其工廠設備而變得臃腫不堪的35軍,才從張家口緩緩出發,踏上撤往北平的路程。
此刻,距傅作義向郭景雲發出撤離張家口的命令,其間已隔一天多時間。
這一天多的時間,就像一根無形的繩索,套在郭景雲的脖子上。可是,郭景雲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接下來,郭景雲在時間上犯下了第二個錯誤。
12月6日,郭景雲率軍,在飛機的掩護下,向北平回撤。
從下花園到新保安隻有15公裏,而新保安向東不足30公裏,便是懷來縣城。第35軍是機械化部隊,按理說,走這點點路程對於他們來說,即使不是一日千裏,最起碼也是疾走如飛。
但事與願違。
第35軍離開張家口後不久,便遭到阻擊。槍聲並不激烈。但整個部隊因此而動作遲緩,車隊很快停了下來。公路上,如同躺著一條無法遊走的蛇。
阻擊者是冀熱察獨立團和當地的民兵。如果讓第35軍突破新保安,與鄰近的第104軍會合,無疑對中央軍委和毛澤東在平綏線消滅傅作義嫡係部隊的戰略部署極為不利。於是,在大部隊趕到之前,騷擾和阻擊敵人,便成了獨立團和民兵們的首要任務。他們就像一群攻擊性很強的黃蜂,在35軍這個龐然大物到來的時候,冷不丁飛上前叮咬一陣。
突然響起的槍聲,讓35軍軍長郭景雲感到震驚。他看見車隊停了下來,急忙喊來參謀處處長賈承祖:“快到前麵看看,怎麼回事?”
賈承祖帶人離去後不一會兒,就返了回來。
賈承祖報告:“軍座,下花園以西的路被挖斷……”
郭景雲說:“我問你這槍聲是怎麼回事?”
賈承祖答:“小股共軍,僅是騷擾,人數不多……”
郭景雲脫口罵了一句髒話,然後向參謀處處長發出命令,立即派一個團,消滅這一小股前來騷擾的共軍。
過後,有人勸郭景雲,別與他們糾纏,趕路要緊。
這個敢於勸說郭景雲的人,是副軍長王雷震。
副軍長王雷震身患傷寒,躺在臥車的後座上,一會兒發熱,手心燙人;一會兒發冷,牙齒控製不住,上下咯咯直打架。但他聽說部隊受阻,郭軍長派出一個團的兵力與前來騷擾的共軍糾纏,覺得不妥,便在副官的攙扶下,下車前去勸阻。
王雷震看見郭景雲如同一頭被激怒的獅子,正暴跳如雷地訓斥參謀處處長賈承祖,罵他蠢貨,無用,隻知道吃幹飯,一個團的兵力竟攻不下對方的陣地……就知道郭景雲喪失了理智。遇小股之敵阻擊,本是很正常的事,但與之糾纏不休,便不正常了。於是,王雷震說:“軍座,還是不要理睬那一小股共軍為好,時間耽誤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