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斯打開牛欄的門,往外瞧瞧,外麵是可怕的黑夜。沒有星也沒有月,隻有風聲咻咻地吹著,雨水淅瀝淅瀝地下著。最叫人害怕的,就是在正屋入口處,棲了七隻大貓頭鷹,排成一列。它們咒罵風雨的聲音,在此時聽了更是計人膽顫。若是他小小的身影,被其中一隻發現的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尼爾斯走過庭院,自言自語地說:“像我這樣的小不點,真是可憐啊!”事實上就是如此,在走到正屋的路途中,他曾兩度被風吹倒,有一次跌進了積水中,差一點就被淹死了。好不容易走到正屋,爬上了台階,越過門檻,走進了裏麵的房間。雖然門是關著的,可是有一個角落,有個洞穴,約可容一隻貓出入的大小。尼爾斯從這洞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房中的一切。可是當他窺望了一眼,就不由得縮了回來。屋中有一位白發的老婦人,倒臥在地麵上,毫無動靜,也沒有呻吟聲。臉上卻奇異地泛著白光,好像有看不見的月亮,將月光映在她的臉上。

尼爾斯問想到外祖父臨終時,臉色也是異樣的慘白,想來這個躺臥在地上的老婦人,一定是斷了氣了。也許是死得太突然,來不及爬回床上。在這黑夜裏,看到的竟是一個死人,這使他想了就不寒而栗。他驚慌失措地從階梯上奔下來,氣喘籲籲地回到了牛欄。他把剛才看到的事,一一告訴母牛,母牛草也不吃了,說道:“這麼說,隱士是死了,我也完了!”尼爾斯安慰它說:“別難過,馬上會有人來這兒照料你的!”盡管他這麼說,母牛仍然愁眉不展地說:“你不知道,我十分老了,比該送往屠宰場的年齡還大兩倍。以後再也無法受到隱士的照料,我就是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母牛沉默了一會。尼爾斯望著它,它既不睡,也不食。過了一會兒,它又開始說話:“是倒在地上嗎?”“是的!”尼爾斯答道。“隱士來到這兒,把她的心事,都吐露了出來。雖然我無法開口和她說話,但是她講的事我都明白。最近她常提到自己死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在身邊,能為她閉上眼睛,把手放在胸前,合而為十。這真是很遺憾的事。我想你是能為她了結這項心願的。”母牛說道。少年躊躇了一會兒,想起外祖父臨終前,母親把一切都做得妥妥當當的。尼爾斯知道,這種事不得不由旁人代勞了。可是在這寂靜的夜裏,要他到死人的地方,他雖然沒有拒絕,可是也沒有移步走向門口。這時,母牛隻是靜靜地在等著他回答,但尼爾斯卻什麼也沒有說。母牛也不再重提這事,轉而談起隱士的事來。

說起這話真說不完,首先要說的是那婦人養育孩子的種種。孩子們每天都會到牛欄裏來,一到夏天,孩子就帶著家畜到沼澤地帶或牧草地去放牧,母牛對孩子們十分熟悉。每個孩子都很優秀,而且快活勤勞。“每隻母牛,對於照顧自己的人聰明與否,心裏都十分明白。”母牛說道。

接著它又談了許多農場的事。那時不像現在這麼破舊簡陋,可是大部分仍是沼澤和滿是岩石的荒地,耕作的土地相形之下雖不多,可是麵積仍是十分寬廣,且長滿了牧草。每一個牛欄裏,都養了一頭母牛。就是現在空蕩蕩的公牛欄,那時也滿是牛隻。在那個時候,不論是前麵人住的正屋,或是後麵的牛舍,都充滿了快樂的氣氛。每當隱士打開門時,母牛們就開始哼著歌。每當隱士的腳步聲響起,牛隻們就高興地眸哞地叫著。

農場的男主人在孩子們年幼的時候就過世了,幼小的孩子也無法分擔家中的工作。隱士不得不接管這農場的一切,全部的工作都由她一肩承擔,親手料理。她比一個男人還堅強勇敢,做事務實。她耕種,收割,全都一手包攬。黃昏時,她到牛欄裏擠牛乳時,已經筋疲力盡,有時甚至哭過。可是她一想到孩子們的事時,又重新振作起精神。她一邊拭著淚,一邊說道:“沒什麼!這種日子我還捱得過,孩子們總會長大的。對了!隻要孩子們長大就好了!”

可是,等孩子們長大之後,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喜歡呆在家中,要到困外去生活。沒有一個孩子,對母親有任何回報。有的孩子在出國以前結了婚,又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老婦人那裏去。從此,老婦人又帶著孫子一塊兒去牛欄,孩子也是些好孩子,就像隱士的兒子們一樣,妥善地照顧著母牛。這時,隱士在黃昏時一邊擠著牛奶,一邊打著哈欠,忙了一天,已經筋疲力盡了。可是一想到孫子們,又打起了精神。“等到這些孩子們長大了,我就可以享享福了!”

可是孫子們長大了,就回到在國外雙親的身邊,沒有誰回來,也沒有一個願意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