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裏,我自學完了中文專科和本科的課程。在與孩子們的玩樂中,我堅實而平靜地邁出了人生的第一步,奠定了我人生的基礎。當我請假離開學校,走過一百多裏泥濘山路,再趕車到成都參加畢業論文答辯的時候,我才第一次踏進了夢寐以求的大學。當我以主人般的姿態走進那花木掩映的校園,坐進其中某一間教室的時候,我還一直在琢磨這神聖殿堂的神秘的之處。答辯結束之後,我獨自來到最高的一幢教學樓上,看著煙雨迷離的校園,心裏閃過一絲隱痛:大學對於我,隻是一次匆匆路過的風景,而我對於大學,也隻是一個隻有兩天機會的過客。我在校園裏四處轉悠,幾乎走遍了每個角落,記下了每一幢樓的名字,記下了每一棵樹的解釋,然後在校園書店買了一本書。回到學校招待所,我在那書的扉頁寫下“錦城雖雲樂,還需早還鄉”,權當作“到此一遊”。隨後,我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到深山深處的我的那所山村小學。當我跨出大學校門的時候,我知道,真正的大學將是我永遠夢想著卻永遠也不會實現的夢想了。我回過頭去,最後深深地望了一眼這所唯一同我有點牽連的大學,我知道,當我轉過身來的時候,這所大學的記憶隻能變成我人生篇章裏的某一段文字,如同一枚無形的精美書簽夾在兩個鮮為人知的頁碼間,然後慢慢淡忘。
後來,我調離了那所鄉村小學。為了躲避學生們留戀的目光和老師們羨慕的嘲諷,我在一個空蕩的下午獨自離開了我的學校。又像當年一樣,當我背著行李走出大山的時候,我的腳步很沉重。我不想評論我是一名世俗的逃兵,還是一名衝出命運樊籬的勇士。我在山路上走出了很遠很遠,但還是聽見了學校傳來的鍾聲。這四年,我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綻放在了這片山野,離開的時候,我卻異常平靜,這是我四年來對生命的思索所練就的另一種麻木。
在我走後的第三年,那所鄉村小學由於學校布局調整,隻留下了三個班,空下了一大片校舍。再後來,聽說有人在裏麵養雞。我不知道,我住了四年的那間小屋現在是個什麼模樣。
當我走進另一所中學再考調到縣城機關的時候,有人問我是哪所大學畢業的,我想起了家鄉小學的那個地方,叫麻溪寺。
1998-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