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蠔放在堆滿冰塊的托盤裏,霧氣蒸騰間不知真生還是假死。偷偷咬下去,一股混沌的海腥氣,還是要囫圇吞,涼,滿嗓子番茄醬味兒。下一隻試試不沾醬料,也沒什麼特別,隻覺一團團溜過食道,胃裏慢慢發沉。
生蠔催情,一塊吃的人卻彼此不動情。我和她是老同學,十幾年斷續聚餐,話題從學校八卦成長到相親指南。幾年前還幫她寫情書——哎呀你寫小說的嘛,她在msn上發各種可憐表情,回頭請你吃大餐!
一時貪玩寫了,效果堪比催情藥,她打電話來報告進展,聽得我一麵得意,一麵又有點惡心。
2
下午剁二兩肉末,加鹽加料酒加老抽醃上,晚飯前卻通知另有活動。出去忙活一夜,回來倒頭睡,臨近中午才醒。洗漱時方記得那碗備料,聞,不香不臭,落油炸了,托塊山水豆腐在掌心,下刀分成數十隻小方塊添去鍋裏,小火燜到沸湯,裝盤(心說如果難吃就叫外賣)。
試吃,挖,好味到爆!差點喜極而泣。
對笨廚子來講這是場意外相逢的好味道。
3
第一次給心上人做菜,做的也是自己愛吃的,燒豆腐,土豆絲,還有個肉片菜……反正把自己喜歡的給對方就是了,沒了解她口味如何,什麼吃什麼不吃。青澀的愛,相對手藝也青澀,味覺更自私。要好久以後,分了幾次手以後,才學得會換位思考。
有朋友說,能不能過到一塊,先看能不能吃到一起。
人吃得出食物裏包含多少廚師的功力,是食客與廚師之間都願意尋找心意相通。
又或者飯資太貴,吃不出好壞也得說好。
4
過年的時候跑去鄉下看“僵獅子”,就是把鞭炮扔到舞獅人腳下,舞獅人不能跑,原地立住,好像獅子被焰火炸僵在那裏。舞僵獅子的人都喝過酒,或者真有功夫通上神靈,那麼炸法不暈不逃。小廣場裏堆滿成箱的炮仗煙火,可惜大白天放,隻見火星不見花案。
那天一路回去,耳朵嗡嗡響。
從鄉下帶回山豬肉和自製臘腸,臘腸要放油,掛在陽台外麵拿牙簽戳腸衣,油滴板上,冬天裏沒蒼蠅。
出太陽後,臘腸就被開了光,通體滲著金珠子,沒吃先聞到香。
5
在被防腐劑嚇出後遺症之前,家裏總備有幾包方便麵,夜深開一包,誇張點打個雞蛋加條火腿腸,挑部不燒腦的電影看,就是享樂了。曾專門去康xx實體店吃上百元一碗的方便麵,也沒覺得多驚豔,不過是湯頭多幾塊牛肉,心說不如同等價格切幾斤牛腱好過!
有回帶朋友去香港玩,她男友愛吃方便麵,結果那次走勻港島九龍,買下三十五種不同口味不同國籍的方便麵回帝都。那麼兩大袋子麵還不夠買瓶眼霜。
方便麵就是要方便廉價才安慰人心,硬上台麵反而自降三級。
平凡沒什麼不好,甚至更好。
6
街邊食攤從小是不讓碰的,說髒。三歲左右,偶爾一回在火車站附近吃碗豆腐腦,居然惹上甲型肝炎。治療過程不記得了,聽說天天在打吊針前唱《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記住的是賣豆腐腦老漢的笑,還有綠頭蒼蠅在木桶邊打轉。
這教訓直到我二十一歲才被打破。
那年到西安上學,熟人來接,下車不回家先進夜市,還未入座,叔叔喊,老板!一百串羊肉!兩個孜然夾饃!兩瓶漢斯!來歇!聽見一百串嚇一跳,想這要多大一團肉呀!那會兒西安羊肉串兩毛一串,肉也就指甲蓋大小,一百串其實不多,於我卻算縱欲。環境嘛,吃不吃到處也都是土,入鄉隨俗。
當時我讀西美分院,分院一年學費八千,大三回本院上課,學費變成四千零四十,全班十二人,個個口袋裏多出四十張紅票票!於是兩個月間日日聚餐,什麼都吃,不貴不吃,不夜不食。跑去夜市都敢喊來一百串羊肉,五十串板筋。
年青人呀,腸子裏常住幾隻嗷嗷待哺的小怪獸,三十歲之後就跑到別的年青人身上去了。
7
couscous(庫斯庫斯)是北非食品,小麥與燉肉或者燉蔬菜一起食用,吃過兩次,一次在巴黎,一次在普羅旺斯。也說不上多喜歡,但這是“飯”呀!小米(我總覺得是小米,其實是小麥)也是飯。雖然法棍無敵於麵包界,也不排斥批薩意麵三明治,可吃慣米的腸胃總需要滿足。
還是在國外,跑去芬蘭,找了間廣東人開的超市,一進門就聽到粵語電台嬉笑怒罵,無比親切!搞好材料回去,看老哥弄碗什錦炒飯配豬腳,心情暢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