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悠悠從床上坐起來,吃力地伸手戳了戳我的肩膀,輕聲說:“嗡嗡姐姐,你來給我講講神起哥哥他們的故事,好嗎?怪草姐姐說,你知道的事情可多啦,你可是班裏出了名的八卦天後呢!”
不好意思拒絕悠悠,我隻能把自己的情緒藏好,挪了挪椅子,往她的床邊靠了靠,結果我還沒說幾句,她又扯扯我的衣服,神秘地說:“嗡嗡姐姐,我想尿尿,你陪我去,好嗎?”
我為難地看著她:“需要我給你拿尿壺嗎?”
悠悠捂著肚子,搖搖頭,說:“其實……是大號啦,我想上廁所。”
可是,走出病房之後,悠悠的肚子立馬不疼了,我帶她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她又扯扯我的衣服,示意我蹲下來一些,有話對我說。
她神秘地說:“嗡嗡姐姐,其實,我不想上大號,是有個秘密想告訴你呢!”
“哎?”我狐疑地看著她古靈精怪的樣子,雖然想象不出她的小腦袋裏有什麼勁爆的消息,但還是以示友好彎下腰與她麵對麵,她把嘴巴挨到我的耳邊,輕聲地說了幾句。我聽了之後,差點沒控製住音量叫出來。
我壓低聲音問悠悠:“你剛剛說的是真的?”
“當然啦!”
“那你確定你的判斷沒有錯?你還隻是小學生哎!”
悠悠不滿地反駁道:“嗡嗡姐姐,你別小看我,這些我都懂!那些都是我親眼看到的,他們關係可好了,其實啊,怪草姐姐隻要身體情況好的時候,呆在病房裏時間最多的就是周末你來的時候了,不然,每天的康複活動時間,他們可是都在康複室的哦!”
悠悠說得興致勃勃,也許她是懂,可是,我卻搞不懂了,怪草她戀愛了?我們朝夕相處一年,她對樂遙都沒有明確表示,生病住院以來,短短一兩個月的時間,倒是和醫院一個同病相憐的病友好上了?以前總能敏感察覺到怪草行為異常的我,常常是怪草傾訴心事的最佳人選,這個模式究竟是誰打破了?是她開始有了她的世界,而把我隔絕在外了嗎?
我忽然意識到我們倆之間曾經最緊密的聯係——網絡——雲端森林,也因為她住進醫院之後,漸漸失去了關聯,她在博客上的更新,也停止了好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我給她留言更是無法回應——也許事實在向我申明:她已經不再需要我這個朋友了。
惆悵是一陣席卷而來的旋風,銜著苦悶而來,擾亂了心緒。
但或許打擊更大的人是樂遙才對吧……腦海中才有了想法,就看到了記掛的那個人,扭頭便看到了他。
一層淡淡的絨光罩在少年的身上,他局促地站在樓道裏,“樂遙?”我喚了一聲,他轉過身來,“八”字眉還沒撫平,一臉愁容。
“來看怪草嗎?”
聲音像是從遙不可及的星球逆著光年席卷而來,呼嘯至我的耳邊,暖暖的,柔和的,猶豫的,“不,我是來找你的。”
“欸?”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詫異地仰起臉,遇上少年肯定的眼神,“有時間嗎?”
“這個啊……”我猶豫了一下,小悠悠的小手從我的手心抽離,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說:“姐姐和哥哥去約會吧!怪草姐姐等會兒要是問起來,我會替你保密的!”
童言無忌,不知隱情,卻頓時讓我亂了章法,想追著她跑回去,結果樂遙在身後喊我:“嗡嗡。”
全身的血液逆轉,大腦一片空白,親近不過咫尺,像是被人點了穴,木訥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嗡嗡,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少年的指尖傳來溫存的氣息,被輕輕摁住肩膀不禁顫了一下,微曲的脊椎迅速繃直,靜止的畫麵與腦海中幻想的畫麵重疊,在縝密的心思中交彙,暗戀的少年其實從未離開。
跟著他穿過悠長的走道,被碾碎的時光碎片鋪成了地毯。
高一剛入學的時候,就注意到的清冷的少年,不愛說話,漂亮且清秀的臉盤,側臉的線條很美,額發偶爾長過須眉,像極了漫畫中蹦出來的理想少年,站在人群裏,眼中有隱射性的光芒,是不易被人忽略的存在,是女孩子紮堆八卦的時候必不可少的男一號,可是我的嘴巴一直不愛說真話,分明對他有幾分貪戀,卻總是將他說成是毫無情趣,無聊又腹黑的小人,蒜皮點大的事情,我總是揪住不放,無限放大。
隻有自己知道,心裏是希望別人都討厭他,好讓他成為我的私物。
幻想把他當作寵物來對待。
幻想有一天能夠用嫌棄的口氣對他說,喂,可憐的家夥,就讓我勉強收了你吧。
然而,從現在的勢頭來看,這種可能似乎永遠不會發生。在樂遙無法見的視角之下,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昨天,跟怪草表白了。”走廊盡頭,少年突然止住了腳步,回頭對我說,我訝異地睜大眼睛,從來沒想過他對她的喜歡,已經到達了足以讓他鼓起勇氣表白的地步,更何況怪草跟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平靜,大腦措手不及的接受信息,最終,還是戰戰兢兢地問了,“結果呢?”
看到的是他的苦笑,“當然是被拒絕了。”
“為什麼會選在這個時候表白……”在怪草的病情白熱化的階段,說出與生命相觸的話題,或許早就會料到被拒絕吧,就算怪草再怎麼喜歡他,但明眼人都能察覺到她在逃避他,對他的態度冷淡,甚至有些惡劣,對他說一些絕情喪氣的話,就是不想將他拖下水。
“想給喜歡的人,一個美好的回憶,而不是帶著痛苦往下走。”
那麼,他現在來找我,是想我做他的後援團嗎?心裏頓時泛起了苦澀的味道,瞥開視線,望著白色的牆壁發愣,直到聽見樂遙說,“嗡嗡,你能不能幫幫我?”
聽到這句話,吝嗇、謬誤以及愚蠢統統從腦海中跳了出來,我沒有半刻猶豫,迎上樂遙誠懇的視線,冷冷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不行。”話音剛落,便不由分說地提著裙角離去。
在心靈的未知之地,群鳥掙脫了地平線的捆束,奔向自由的天空。
而我的心,卻是垂落的夕陽,黑幕漸漸將其掩蓋,直至無息。
在那之後不久就開學了,值得一提的是,考慮到病情的發展,和截肢手術的需要,怪草暫時轉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