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玳搖頭,說道:“我恨了幾十年,突然恨的人要死了,我竟然有一種生活沒有重心的感覺,現在想想自己也是真的傻,為什麼為了他放棄自己的人生?如果我現在有愛的男人,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或許也不會如此了。”
她看向甄蘊璽說道:“我對他早已沒有感情,但出於他替我養大兒子的情分上,我陪他走完最後的路,但我不會和他在一起,我們就是朋友。”
甄蘊璽的目光,看向她的身後。
莊玳回過頭,看到池漠洲,問他:“聊完了?怎麼樣?”
池漠洲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說道:“一直在哭,和我道歉,說對不起我。”
莊玳點點頭,說道:“我先進去了,你送送蘊璽。”
“不必了。”甄蘊璽忙說道:“你們忙吧!我和英姿一起回去。”
池漠洲的目光定定地望著甄蘊璽,低聲說道:“陪我呆一會兒行嗎?”
他深沉的眸中,隱藏著諸多情緒,在眸內翻湧著,壓抑其中。
甄蘊璽無法拒絕,在這種時候,無論是誰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她都會答應的。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和他一起向外走。
走出醫院大門,冷風迎麵而來,池漠洲看了一眼甄蘊璽身上單薄的外套,說道:“去車裏坐坐吧!”
他現在想吸煙,但是忍住了。
兩個人坐進車裏,池漠洲深眸望向前方,開口道:“他想見你,想親自和你道歉,被我攔住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一天,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甄蘊璽說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盡管開口。”
畢竟人都要沒了,之前那些事,也沒有什麼不能原諒的,原本她和池萬錦也不會再有什麼交集。
“不必,是我們池家欠你的。”池漠洲看向她,眸光溫和,帶著歉意。
甄蘊璽沉默,這一點她並不否認。
池漠洲重新將目光看向前方,聲音低沉地說:“一年來,我成長很多,我才意識到之前我有多混蛋,我想如果我在親媽身邊長大,我是不會變成這樣的。江雪柔的確想把我養廢,她從來不說我哪裏不對,從來都是我是最優秀的那個人,所以我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的唯我獨尊,也沒意識到我需要尊重別人,我爸受到懲罰,我也受到了懲罰。蘊璽,你沒和我在一起,是正確的。”
甄蘊璽還是沒有說話,她知道此刻隻需要當一個合格的聽眾就行,不需要回應。
池漠洲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眸光晦澀、聲音沙啞,自言自語地說:“他剛愎自用、不講道理,可憑心而論,他是個很好的父親,小時候他對我很溫柔,對江雪柔也好,他風光的當了很久的家主,可卻從來不在外麵亂搞,如果我媽當初沒被人害,我想他一定能幸福一生的,之前我恨他,尤其是得知他裝病那刻,我想過如果他真的病了,我也不會再來看他一眼,可我卻來了,我心裏還很難受,我不想看他這樣離開……”
這一晚上,池漠洲說了很多,甄蘊璽知道他接受不了池萬錦生命不久於將來的事情,也知道他現在是不理智的。
池漠洲漸漸清醒的時候,時間已經半夜三點了。
他看著靠在椅背上眼皮打架的小女人,眸底溫柔極了。
他很慶幸,在這傷心欲絕的一刻,她在身邊陪著他,他將她傷到極致,她仍舊保持了最大的善良。
這樣的女人他怎麼可能放的下?如果她嫁給別的男人,他一定會生不如死的。
甄蘊璽的頭如同小雞啄米一樣,突然往前一栽,池漠洲及時伸手將她攔住,令她避免撞到前麵。
她清醒過來,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記憶重新回來,抱歉地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睡著了。”
“沒關係,我送你回去。”池漠洲啟動車子,問她:“回哪裏?”
“酒店吧!時間太晚了。”甄蘊璽說道。
這一年,荀氏酒店開到了京通,這裏保留了荀英姿與甄蘊璽的房間,都是總統套房。
有時候加班太晚的時候,甄蘊璽就會住到酒店,離公司近,也避免打擾到老太太。
池漠洲開著車子往荀氏酒店走,甄蘊璽欲言又止,想問也不敢問。
看樣子他應該恢複理智了,她還是什麼都別問了。
車子開到酒店門口,甄蘊璽下了車,池漠洲跟著她下來,不放心地說道:“太晚了,我送你上去。”
甄蘊璽點點頭,和他一起往裏走,一直走到房間門口,她才小心翼翼地說:“一切盡心就好,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池漠洲微微揚起唇角,說道:“放心吧!我沒事。”
從此一別半個月的時間,甄蘊璽沒有再見過池漠洲。
這期間池萬錦得絕症的消息被媒體報了出來,不知多少人都想拍池漠洲,但是沒人能拍到他。
甄蘊璽沒和池漠洲聯係,她知道在這個時候蒼白的安慰沒有任何作用,她也不能給他想要的,更何況池萬錦真得絕症了,更加不想看到她和池漠洲接觸。
她想如果池萬錦現在讓池漠洲娶誰,池漠洲都會答應的。
池漠洲沒來找她,反而是莊玳來找她了。
莊玳瘦了不少,但精神還不錯,清瘦後的她,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柔弱感。
一直以來,莊玳都是個端莊的女強人,現在卻有了小女人味道。
“戀愛了?”甄蘊璽問了一句。
莊玳笑笑,說道:“也不算是,找到些以前的感覺,放下恩怨,反而過得舒心不少。”
甄蘊璽點點頭,直言問:“找我有事?”
“是啊!萬錦一直想見你,漠洲他不同意,所以我來找你一趟。”莊玳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希望你能見見他,倒不是說為了他,反正他是要道歉的,他也欠你這句道歉,你見完他,他在世間和你之間的恩怨也算是兩清了。”
這話說的甄蘊璽心裏莫名覺得哀傷。
“我去。”算是有個了結也好。
莊玳微微鬆了口氣,說道:“能不能現在就去?他的情況可能不太好。”
“啊?這麼快?”甄蘊璽一臉驚訝地問。
就算是晚期,最少也能有幾個月的時間吧!
“心理壓力太大了,麵對死亡,他看不開,現在一心隻希望懺悔,能夠活得久一些。”莊玳歎氣道:“算是人的本能吧!不過他這個人,我真是不知道當初為什麼會愛上他的。”
池萬錦的確配不上莊玳,但是他年輕的時候未必這樣,或許這些年來和江雪柔在一起,變了也說不定,總之她看莊玳的精神比剛得知池萬錦生病時候要好很多。
“那走吧!我買點東西。”甄蘊璽說道。
“我都給你準備好了。”莊玳笑了一下,說道:“別人送來的,反正也是意思意思,你買了放那兒也是浪費,病房裏已經放不下了,家裏一堆,往哪裏下腳?”
“你住到池宅了嗎?”甄蘊璽好奇的問。
“怎麼可能?那裏處處都是江雪柔的影子,就算池萬錦把池宅全部整修了一遍,我也不會去住的。不過他計劃換房子的,但是現在也不用換了。”莊玳聳聳肩說道。
甄蘊璽問道:“那池漠洲他……自己住?”
莊玳笑了,說道:“蘊璽你看,你還是關心他的。”
甄蘊璽被說的猝不及防,臉一下子就紅了,不好意思地說:“是誰我都關心。”
莊玳說道:“好,不打趣你了,他現在有的時候在我那裏住,畢竟我還有煒恒,那也是我的兒子。”
甄蘊璽幾乎要忘了這個人,存在感太低了。
莊玳想了想說道:“漠洲這孩子心思太深沉,雖然我是他的媽媽,可我畢竟沒陪在他身邊長大,他爺爺感情比較冷漠,他更不可能去找江雪柔,所以我知道他心裏擔的苦,如果你方便,希望你以朋友的身份,哪怕和他說說話也可以,別讓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這樣遲早會出問題。”
甄蘊璽無法拒絕莊玳,但也不想主動去關心池漠洲,擔心給對方造成什麼錯覺,大概是被他追的狠了,所以她現在簡直就是驚弓之鳥。
見她沒說話,莊玳馬上就明白她是什麼意思,立刻說道:“你也別多想,我就是隨口一說。”說罷,她歎氣道:“如果不是親媽不在他身邊,他也不會歪成那樣,變成一個渣男。”
說到這裏,莊玳看她一眼,又說道:“我隻是覺得,你忍受了那麼多,把他變成一個好男人,將來便宜了別人,挺可惜的。”
甄蘊璽怎麼覺得這個道理挺對的呢?
人的心思太複雜了,無關愛情的情緒很多卻又能左右著人的感情。
比如說這個人感覺未滿但條件不錯,分手可惜。
又比如說這個人感覺很到位,可人不適合結婚,要理智還是要感情?
再比如就是甄蘊璽這種情況,受了這個男人那麼多委屈,終於把男人調教成好男人,結果便宜了別的女人。
就這麼一路思緒飄浮地到了醫院,甄蘊璽拎著盒子走進病房門。
池萬錦坐在病床上,形銷骨立,他原本看向窗外,聽到動靜之後看向門口,一看到甄蘊璽,情緒就有點激動起來。
莊玳淡淡地說了一句,“控製一點,別把人嚇走了。”
甄蘊璽有點緊張,總覺得今天好像不太正常。
氣氛有點尷尬,甄蘊璽率先開口道:“您還好吧!”
一看對方就是不好,但是她也不知道說什麼,說完之後好像更尷尬了。
池萬錦看著她,一時間思緒萬分,歎氣道:“我對不起漠洲啊!”
甄蘊璽有點預感不對頭。
池萬錦垂下眸,說道:“我承認以前我有被江雪柔蠱惑,但我自己也有問題,對你存在偏見,我鄭重向你道歉。”
說著,他要下地給甄蘊璽鞠躬。
她被嚇了一跳,立刻閃躲,求助地看向莊玳。
莊玳走過去一把將池萬錦按在床上,低聲斥道:“幹什麼呢?嚇著人家了。”
“哦,對不起。”池萬錦老實地說了一句。
真是和從前不同了,單是一個男人被莊玳輕易按在床上,這一點就挺令人唏噓。看的出來池萬錦現在很依賴莊玳。
池萬錦又歎氣,說道:“老爺子歲數也大了,我走了漠洲還有誰?他是有親媽,可親媽還有個兒子,愛是要分走的,漠洲和莊玳不親,這也不是他的錯,蘊璽,我現在特別後悔當初沒讓你和他結婚,不然的話他現在有家,不會一個人孤獨,我知道現在沒有臉求你接受他,你也是一個人,你的好朋友也找到另一半了,你和漠洲兩個孤單的人,可以互相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