唾沫橋七
死後留罵，未亡人枉修石橋
智仁死後，肖貴娘像丟了魂魄，神情恍惚。肖貴回了兵營，家裏靜得糝人，在裏屋就聽外屋有響動，到外屋又覺裏屋不安定。晚上睡覺，一閉眼就是智仁，智仁穿著肖貴爹的衣裳，戴著破氈帽，站在草繩河南岸向北眺望，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肖貴娘問，咋不來家？智仁淒苦地說，過不了河。肖貴娘說，苯貨，趟河過來呀，你以前不都是趟河嗎？智仁搖搖頭。肖貴娘低頭一瞧，草繩河不知啥時水滿槽平，黑浪翻卷舔著腳麵，嚇得忙往後退。待早起去看，陽光下的草繩河依然泥肥水瘦深不過膝。可到了夢裏，卻是惡浪拍岸，陰森可怕。
肖貴娘不解，去問王奶奶。王奶奶說，那滿漕的河水怕是造下的罪孽吧。肖貴娘一聽，怕得不行。想來也是，這麼多年失節與智仁私通，最後又逼死智仁，該是多大的罪孽喲。肖貴娘就問，有啥法子贖罪。王奶奶說，隻有修橋鋪路。肖貴娘問這是為啥？王奶奶說修了橋鋪了路，就好比把自己擱在上邊，讓千人踩萬人踏來懲罰，到了陰間就可以免受折磨。因為一罪不受二罰。肖貴娘沒再問，默默回了家。
此後，保定府四街八道七十二條胡同，每天都會響起四輪木板車“吱吱呀呀”刺耳的聲音。一位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婦人，蝦公般推著小車，揀拾破布、爛紙、廢鐵、碎玻璃------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風雨無阻。
這拾荒的婦人就是肖貴娘。
五年後，肖貴娘病癱，再也無法推車撿破爛了，就把積攢的錢和肖貴捎回的錢，盡數取出，央人在草繩河上修座石橋。那時，肖貴已當上連長，手頭有些錢，再加上旅長相助，幫助老娘修橋還願。
修橋時，肖貴娘說，夜裏過橋黑燈瞎火容易絆腳，那橋就用了漢白玉石。肖貴娘說，河裏水大浪高怕濺濕鞋，那橋就起拱加了欄板。
石橋建成，肖貴娘也咽了氣。照她的囑咐，葬在石橋北側，隔橋與智仁的墳遙遙相望。
石橋方便了河兩岸的人們，可卻留下了罵名。說到石橋，就罵起肖貴娘偷和尚的事，所以，過河走橋的人就心虛。和尚們除了晚上，白天斷不敢接近石橋。女人們既圖便利又顧名聲，過橋時高聲刮嗓“呸、呸”大唾幾口濃痰，以示自身潔淨。久而久之，潔白的橋麵布滿黑黃的痰跡，肮髒難耐，不想唾痰的人見此也由不得捂鼻嘔吐。於是俗稱“唾沫橋”。
後來，“唾沫橋”的事傳進肖貴耳朵。肖貴怒不可遏，在一個風高月黑的晚上，帶上幾個弟兄炸塌了石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