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萬(三)
第二天早晨剛上班,嶽中生就告訴耿玉秋,說書記找他,不知什麼事。
書記叫範桓,公司上屆班子裏就是書記兼副經理。原永昌經理因經濟問題被免了職,範桓滿以為自己能扶正,沒想到局裏卻派耿玉秋來當行政一把手,自己還是書記兼副經理。範桓原在局裏曾當過耿玉秋的科長,到永昌來,說是平調實際等於降了半格,而耿玉秋此次上任則是副科提正科,還成了範桓的行政領導。範桓嘴上不說,心裏不平衡,怎麼修養也進入不了角色,一見耿玉秋就別扭,聽他指手畫腳就長氣。時間長了,耿玉秋覺出了疙疙瘩瘩。單獨談了次心,誰也說不出真心話,反而更疙瘩了。無奈,耿玉秋找李副局長請求道:“我和範桓掉個過兒,我保證能配合好。”李副局長說:“範桓年歲大,資格老,有點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終歸是個老實人,搞不好團結,你可要負主要責任呀。”實際上,玉秋一來就挺注意團結的。範桓熟悉公司情況,又比自己年長,還是過去的上司,就處處尊重他,可越尊重他越上勁,蹬著鼻子還想上臉,弄得工作起來絆手絆腳。現在,聽李副局長又這麼說,耿玉秋接受不了,反而絕了團結的望,索性不再事事講“團結”了,工作該怎麼幹,就怎麼幹,“團結”弄成啥樣,就隨他去吧。這次沈一達他們去安達的事,耿玉秋就沒提前跟範桓商量,不是擔心商量不通,就是怕他跑風漏氣壞了事。現在,人已經出發了,也該給他打個招呼了。
耿玉秋來到範桓的辦公室。
“老範,你找我有事?”
範桓為找心理平衡,從不輕易去見耿玉秋,有事總是叫嶽中生通知耿玉秋來自己辦公室。他見耿玉秋聞訊而來,滿足地欠欠身子,遞過顆煙,兩人都點燃。
範桓問:“聽說,沈一達和劉明一大早兒就帶車去了濟南?”
耿玉秋本想主動說明實情,但見範桓那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到嘴邊的話又反感地打住,隻是“唔,唔”兩聲。
範桓來了勁兒:“玉秋哇,你剛來,有些事我是不得不說了。”
耿玉秋最反感別人說“你剛來”,好像是人不是人的,隻要說出這仨字,就可以教訓他一番。他冷冷道“你說吧……”
“老沈這麼下去可不行,簡直成了欠賬科長了,活的死的,將近二百萬,咱們家小業小承受得了嗎?再說了,欠的賬,能要回來多少?青海那家先甭說,萬人大廠,和尚跑不了,廟也散不了。安達這家就難說啦!百十人的爛公司,一打一散的主兒,愣讓他們欠了20萬,一旦散了攤,想哭連墳頭也找不到呀。前些日子,老沈又散出風兒,說是那家公司的經理死了。是真是假,絕不是啥好兆頭。為此,我就讓老胡打個電話摸摸底——”
耿玉秋聞聽吃了一驚:“哪個老胡?”
範桓得意地說:“機動科的胡科長呀。”
“給哪兒打電話?”
“當然是安達的新興公司啦。”
“那邊怎麼說?”
“是死了,心髒病。”
“老胡哪來的電話號碼?”
“嶽中生搞到的。”
耿玉秋狠狠地吸了一口,心底的惡氣隨著濃濃的煙霧噴射出來:“我說老範,往後這類事,你是不是先給我打個招呼再辦。經營上的事挺複雜,你亂下家夥要壞事的。”
“錢都要不回來,還能壞到哪去?現在老沈三言兩語一糊弄,帶著車就出去,不定上哪兒又搞什麼名堂。萬一再牽來個欠賬戶,咱們永昌非垮了不成。”
耿玉秋緩和了口氣:“你的提醒很好。今天我來,也是想研究下安達欠賬的事。這個新興公司,頭兒一死,全癱了。企業能否辦下去,都很難說。這種情況,它欠咱們的20萬,弄不好真就打了水漂。”
範桓也歎了口氣:“現在這種事太多了,打了水漂也沒轍,主要是接受教訓唄。要不我提醒你注意老沈,可別再搞出個20萬來。”
耿玉秋說:“這個教訓的代價太大了。看有什麼辦法整回來。”
“能有什麼辦法,不行就打官司唄。”
“打官司花錢費時不說,即使判了,他沒錢沒物也執行不了。”
“這是司法問題,企業無能為力。”
“這麼說,企業的利益,職工的血汗,說瞎就瞎了嗎?”
“要不現在有些人專念欠賬這一經,坑國害民,到了誰也沒轍。大環境如此,咱們有什麼法子。等著吧,什麼時候欠賬按詐騙論處就沒這類事了。”
耿玉秋站起身,一瞬間,他什麼也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