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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萬(六)

沈一達他們走後,耿玉秋的一顆槽牙就噝噝啦啦疼起來。這顆牙,平時跟好牙一樣,可心裏有點火就串到牙根,吃藥打針,不折騰十天八天好不了。他們走之前,耿玉秋也曾反複掂量過這事的分量,覺得也沒什麼。說也奇怪,這人一走,滿腦瓜子盡往壞處想。原打算跟書記透透風,減減壓,可看他那陰不陰,陽不陽,破褲子亂伸腿的勁兒,又怕壞了醋,就啞了口。昨晚沈一達來電話,說如果沒意外,今天上午就可帶貨回返。該揭鍋了,按說也該給局領導彙報下,盡管永昌公司是獨立法人,單獨承擔民事責任,可這麼大的事,不說聲兒,一旦鬧大了,怪罪下來也不妥。

早晨上班,耿玉秋先到醫院要了點消炎去痛的藥,才來公司。在樓道裏碰見嶽中生,就問購物券辦了麼?嶽中生說辦了。耿玉秋說,李局長的那兩張給我,一會兒我給他送去。嶽中生拿出4張,說有2張機動。耿玉秋說,我不要機動,就騎車去了局裏。化輕局離永昌公司不遠,騎車也就五六分鍾。

李副局長,老牌大學生,今年59歲,因是高職,可幹到60。據說,眼下沒合適人選,有望續聘。

耿玉秋進門時,李副局長正打電話,點下頭算作招呼。耿玉秋落座沙發上靜等。

看來這個電話不妙,李副局長一直繃著臉,間或“唔……”一聲。過了一陣,突然大聲說道:“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才告訴我,什麼意思?既然一開始就不想讓我知道,現在我也不想知道,你們看著處理吧。但有一點,10號之前必須弄到貨款……我不聽你的解釋。就這樣吧。”

耿玉秋想,壞了,來得真不是時候。

李副局長放下電話,緩了口氣,對耿玉秋說:“前兩天我打電話找你,告訴你我要到北京開會去,得七八天,有什麼需要商量的事趕快說一下。”

耿玉秋取出購物券,笑了笑:“春節快到了,我們自辦了點福利。給您帶來2張。”

李副局長不經意地看了看,放進抽屜裏:“還有什麼別的事嗎?”

耿玉秋想,醜媳婦早晚也得見公婆,要等他開會回來再說,就更晚了。於是,就把安達欠賬,經理死,新經理如何賴賬,被逼無奈準備套貨抵賬的過程,很輕描淡寫地講述了一遍。

李副局長一聲不吭,臉色比剛才打電話時還沉,最後竟“啪!”地拍了桌子:“胡鬧,你們簡直是在胡鬧!”

“李局長,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要不那20萬就得泡湯。”

“怎麼叫沒辦法?打官司,訴諸法律嘛。”

“李局長,永昌公司雖然沒打過官司要賬,可局裏這種官司打的還少嗎?有哪筆討回來了?不是弄回點沒用的東西,就是一紙空文。可花了多少費用,耗了多少時間?李局長,這些您比我更清楚呀。”

“你隻算經濟賬,隻看到那20萬,就不想想,永昌是正正規規的國營企業,咱們局優化投資環境的做法在全國也小有名氣。你們這麼一弄,會給咱們局、咱們市造成什麼影響?難道僅僅為了個20萬就不顧大局,毀了古城投資形象嗎?”

耿玉秋低緩道:“李局長,我知道局裏有的企業,上千萬的貨款無法討回。經辦人、主管領導,換了一茬又一茬,賬不是掛在法院,就是趴在財務科,成了一串毫無意義的數字,誰都沒責任,誰也不上火,該當官當官,該漲工資漲工資。企業傷不了筋,動不了骨。可永昌公司不行,家小業小,20萬就是難以承受的數字。不弄回這筆錢來,我無法向職工交代呀——”

李副局長也歎了口氣:“你這麼想,可以理解,但是總不能胡來呀。人家要告你詐騙怎麼辦?”

“可他欠賬不還在前。銀行為了討息,對一些賴皮戶有時還采取扣留貨款手段呢,我們這麼做,也沒出大圈。”

“銀行是銀行,企業沒有這種權利。”

“那就把套來的貨再放回去,我們賠本賺吆喝?”

李副局長一怔,隨後說:“玉秋呀,甭賭氣。反正我該說的都說了,聽不聽是你的事,永昌公司是獨立法人,你執意胡來我也沒轍。不過有一點,你事情辦了才來跟我說,我可不承認這是請示工作,我也沒表態同意。如果捅下婁子,到時我可拿你是問的。好了,我還有個會要參加,你可以走了。”

見局長鬆了口,耿玉秋笑道:“李局長,我什麼也沒有向您請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