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國寶說,丹江口大壩閘門已經合攏,丹江水的水位線正在迅速上升。為了確保群眾的生命安全,公社要求:一是要加快搬遷進度,能夠多拆一家,就多拆一家。二是從今晚起,所有沒有拆遷的群眾要全部撤離淹沒區。具體咱們白家莊,沒有遷走的32戶人家夜晚都要轉移到原來安置的李家嶺休息,村中不允許睡人。如果水不進村,咱們可以白天回來拆遷,夜晚到李家嶺睡覺。
白家莊沒有人相信畢國寶的話,都說畢國寶瞎吹。丹江水,丹江水,丹江水在哪兒?丹江水還在李官橋,離白家莊還有幾十裏。沒有十天半月,水絕對到不了白家莊。摟著老婆睡在自家的床上,比到李家嶺的大隊部裏睡覺舒服著呢!
可是,畢國寶卻不這麼認為。既然公社召開緊急會議,專門安排這事兒,那就絕不是空穴來風。開過會,吃過晚飯,畢國寶與大隊長李水瓢、小隊長九叔公一起,挨家挨戶去敲門,挨家挨戶去攆人。誰知,大家走到半路,又偷偷地返回到了自己家裏。這是畢國寶所沒有想到的。
大水來的時候,畢國寶正躺在白家莊生產隊的倉庫裏睡覺。開會的時候,畢國寶曾經承諾:社員們離開白家莊,由他們幹部留在白家莊值班。可是,經過一天的忙碌,畢國寶疲倦了,想睡覺。他坐在那裏,不住地打瞌睡。
大隊長李水瓢見畢國寶的樣子,就說:“畢工作員,你先睡一會兒,我跟九叔公值著班。你年輕,別熬壞了身體!”
畢國寶說:“也好,你們值前半夜,後半夜喊我!”
畢國寶實在太困了。他躺在門板支成的床上,一合眼兒便睡著了。畢國寶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的老同學李丹花。其實,畢國寶與李丹花、白順陽三個人都是高中同學。不僅如此,上學的時候,畢國寶還追求過李丹花。兩個人曾經有過一段像槐花一樣純潔的初戀。後來,李丹花拗不過父母,嫁給了與她指腹為婚的白順陽。在夢中,畢國寶牽著丹花的手,在丹江河裏,蹚著淺淺的河水,跑啊跑!丹花的脖子長長的,胳膊又細又白,臉上的小酒窩淺淺的,盛滿了幸福與喜悅。他們在一個水天相接的地方,緊緊地擁在了一起……
這時候,白家莊的鍾響了。
“當,當,當——”
洪亮的鍾聲打破了暗夜的寂靜。李水瓢與九叔公站起來,走出倉房,用手電筒向村子裏一照,村子裏白茫茫的,全是水。
“不好,丹江水進村了!”李水瓢對九叔公說。
九叔公道:“趕快向畢工作員彙報!
“畢工作員,快醒醒,丹江水進村了!”
李水瓢搖著國寶,大聲地喊。畢國寶正做美夢呢。他聽到李水瓢的喊聲,一咕嚕爬起來,抓起手電筒,衝到了麥場上。
村子裏亂成了一團麻。狗叫聲、蹚水聲、喊救聲交織在一起。馬燈、火把、手電筒都亮了起來,在黑夜裏閃爍著。
國寶說:“昨晚人都攆走了,咋還有這麼多人在村裏?”
“現在管不了那麼多,救人要緊呀。”李水瓢對國寶說。
東南邊地勢低,水位深,人不容易逃出來。三個人打著手電筒,幫助社員們背小孩,背老人。
第一趟上來。畢國寶便讓九叔公點點人數。九叔公站在黑地裏,按照從東到西的順序,大聲地點各戶的名字。九叔公點過名,單單缺李丹花一家人。
杠子爺說:“我從村子出來的時候,看到順陽與丹花一起抬著一個櫃子往西邊走,沒有見到他媽和孩子!”
畢國寶一聽,便著了急。他知道,丹花一家一定遇到什麼難事兒。他大聲說:“鄉親們,咱們都站在這裏,不要回村。家中的東西明天再想辦法。任何東西都沒有人的生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呀!現在,共產黨員、隊委會幹部跟我一起回村救人!”
畢國寶在前麵走,後麵是李水瓢、九叔公、白家福。一行四人急急地往村子的東南邊趕。
九叔公畢竟年齡大了,跟不上。他幾次倒在了水裏,渾身濕漉漉的。
畢國寶手握手電筒,奮不顧身地往前衝。他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把李丹花一家救出來。雖然丹花嫁給了白順陽,但是在他心裏,她永遠是他心中最純潔最美麗的女神。但在這一刻,畢國寶想的已不是這些,他想的是他們一家也是白家莊的社員。黨組織把白家莊的拆遷重任交給自己,就決不允許發生死傷事件。想到這裏,畢國寶跑得更快了,很快把大家落到了後麵。
畢國寶一直跑到李丹花家門口,也沒有碰到李丹花與白順陽。原來,李丹花與白順陽從西北方向出的村,畢國寶是從西南方向進的村,走了個兩叉兒。畢國寶到了李丹花的家門口,就聽到王鳳菊的尖叫聲。
畢國寶大聲地喊道:“不要慌,我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