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時辰後,一罐冒著白氣的魚湯端上了桌子。
罐是好罐,乃是由氣孔微細致密的紫砂製成,罐身色澤光亮照人,氣韻溫雅。罐身因長久撫mo擦拭,光潤可愛。上麵還雕有十六個小字:摩掌寶愛,不啻掌珠。用之既久,外類紫玉,內如碧雲。
湯是好湯:潔白瑩然,一股清新的ju花香味撲鼻而來,輕輕舀起一勺鮮湯,竟然也宛如奶水一般,,放至唇邊,帶著熱氣鮮意的濃鬱香湯洗劫過整個舌麵,從唇舌喉嚨汩汩而下,一勺飲罷,微一猶豫後,竟隻記得那熨貼入心的熱意通透入全身,渾然忘記了這湯的本來滋味。
朱海拿出小勺,先盛了半碗給麵前師父,長耳一嚐之下,立即正色起身,重新取了個整潔的碗舀了,放在桌子上向東拜了三拜。斯時最重禮數,此舉乃是取的為了不忘本來,有佳美之物先敬長上之意。不過就連朱海,也不知道他拜的是誰。
這時候忽然聽得外麵門響,卻是一黑胖大漢直撞了進來,此人朱海也是認得的,叫做申山君,算是這師父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其人身份卻甚不尋常,乃是第八峰主烏雲仙的嫡親兄弟,聽說在昆侖中呆的時間也長了,頗得通天的看重,素來就與長耳交好,前些日子朱海忽然患病能獲及時救治,也多虧了他從中出力。
這申山君一進門,魁梧的身軀忽然立住,肥大的鼻翼扇動幾下,立即大聲喝道:
“好你個長耳,竟然躲在屋裏獨自受用好東西!還不拿出來大家嚐嚐?這幾日師兄要煉回天九術,規定峰上不許動葷,我這口裏要淡出鳥來了,特地來尋你總管解解肚裏這饞蟲,喝!果然來對了地方!”
長耳與他乃是知交,也不客氣,就將手邊的半碗湯笑著遞了過去,申山君絲毫不以為忤,大笑著一飲而盡,表情卻隨著濃湯入喉忽然雙眼圓睜,半晌才道:
“這…….這他娘的怎的如此好喝?你們第二峰上何時請了個好廚子?”
長耳回頭望了望朱海,眼神裏頗多憐惜之意,顯然是想到他早年所受的磨難,輕聲道:
“是我這個弟子做的。“
申山君大喜道:
“妙極妙極,朱海你這小子前些日子大病一場,雖是你師父請動……哦,請人出手,卻也欠了我老申的情,趕緊去做兩道拿手好菜上來,下次若是再病了來尋我便是。”
這申山君確是個粗直之人,連“下次若是再病了”這等話也說將出來-------哪有這麼明目張膽的咒人得病的?朱海不以為意,微笑道:
“師伯既然有命,弟子自當尊從。”
沒隔多久,他就端了兩個冷盤,一道熱菜出來,還有一大壇好酒,申山君自然是大喜過望,便與長耳把盞起來,朱海在旁邊默默的侍侯了一會兒,忽然道:
“弟子卻有件事有些好奇,想要請教師父。”
這還是他自入門以後,首次向這長耳師父請詢。長耳本來正嚼著一片拌筍,聽他突然發問,整個人都怔了怔,連口中的咀嚼動作也凝了凝,接著才溫和道:
“你說。”
“其實也沒什麼事。”朱海不經意的道:“我隻是見師父精於垂釣,因此心裏有些好奇,想問問,釣者滿懷希望的一杆下去,最不喜歡碰到的情況是什麼?”
長耳凝望了一會兒麵前的酒杯,才淡淡的道:
“自然是魚兒不上鉤了。”
旁邊的申山君卻是將粗腿踏在旁邊的凳子上豪笑道:
“妙啊妙啊,你這弟子不僅做得一手好菜,連問的問題也是別出心裁!哪裏似我門下的,淨拿些如何調氣,如何養真來煩我!”
這黑大漢又幹了一杯,喝得熱氣騰騰,忽然將腳架在凳子上眯縫起眼,敞開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蒲扇大的手掌按在桌子上,以一種頗有些詭秘語氣小聲道:
“若叫我來答,那釣魚的最怕遇到的不是沒魚上鉤子,而是魚上了鉤吞了餌接著他娘的又逃掉了!”
朱海聽了以後,沒有再說話,垂著頭恭恭敬敬的退了出來,四下裏的暗陰影著他的臉,將表情都模糊了起來,看不清楚那是譏誚,還是領悟,隻是隱約可見這少年卷起唇,吹了吹額前的頭發。
…………………………
過了五六日,又是一個雨夜,
山中的夜極靜,因此雨水叩響葉麵的聲音就分外清晰,朱海安靜的躺在床上,鼻息裏有著微微的鼾意,直到正屋裏的談笑飲酒聲漸漸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