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幹麵沉如水,當場下了判詞:刁婦盤黃氏借賣水之名,行勒索打劫之事,判流徒千裏,家產尋找苦主認領後,沒入公中。趙六擾亂沫邑秩序,光天化日之下行劫,流徒千裏,既日充軍。
這兩人這時已是若鬥敗的公雞,鋸嘴的葫蘆,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旁邊有德高望重的鄉鄰瞀叟紛紛讚歎王叔比幹斷事周詳。連朱海思索一番後,心裏也暗自服氣,拱了拱手轉身欲走。
“你想去哪裏?”比幹沉著臉道:“我斷事的規矩,素來都是先判輕,再斷重!輦下何人,報上名來!”
朱海深吸了一口氣,他未料到自己竟然還被比幹給瞄上了,一時間腦海裏轉過了千百個念頭,最後淡淡的說:
“大人管我叫海好了。”
“你可知罪?”
“我無罪?”朱海斜眼望向比幹,桀驁硬聲道。
“你在眾目睽睽之下,王都之中,悍然殺死多人,其中還包括了我大商一名伍長,他們縱是理虧,但總是罪不至死!就算要處罰,也當由刑部完成,否則要這國法何用,要大商律令何用?來人,將這狂徒給我拿下!”
旁邊那些玄甲武士聽了,立即轟然應諾,氣勢非常,朱海更是感應到天地元氣的急速波動,顯然內中不乏修道之士,他微微皺眉,手中卻已扣住了一枚靈珠,此珠一破,申山君便立有感應。
隻是這時候忽有人沉聲道:
“拿不得。”
說話的人神完氣足,人甚至在遠方,聲音卻已經破空而來,清晰入耳,一聽就是個慣於發號施令之人。連朱海也覺得這聲音頗為熟悉,隻是一時間也想不起來,緊接著蹄聲如雷轟鳴而至,煙塵滾滾,此時比幹身邊忽有人說了一句:
“唉,這番在城裏肆意奔騰下來,百姓的民居生計,不知道又給毀壞多少了。”
聽了這番話,比幹的眉頭忽然似鎖般的糾結起來,而手背上的青筋,也似是龍抬頭般怒意的躍了一躍。而朱海的耳力甚靈,不禁望了說話那人一眼,此人拉著一張馬臉,顴骨高聳,輕描淡寫一句話,就仿佛是捕蛇者擊在七寸上的那一下要著,引得雙方還未會麵就起了嫌隙,心機何等深重,隻怕今日此事也難以善了。
朱海低下頭,在喧嘩聲中,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抿緊了唇。
隻有在抿緊嘴唇的時候,旁人才可以感受到他的堅忍倔強。他本來在潛意識裏覺得就算落到比幹這賢臣手上,也並非是一件壞事。然而那個聲音的出現卻提醒了他,賢臣縱然可靠,然而賢臣身邊的小人,卻最是難防!
此時來的那幾十名渾身甲胄的騎兵已經破開包圍衝了進來,將這少年團團保護在中央,朱海一抬頭,便見到了為首的那將領,微微的驚訝道:
“原來是你?”
來人乃是那個曾經隨同紂王一道出征犬戎的副將,張桂芳,他生得頗為秀氣,隻是此時身軀挺得若劍一般直,看起來與朱海記憶裏的形象大相徑庭。張桂芳下馬對著比幹施了半禮,不卑不亢的道:
“太師既然在出征東海之前將一應事務交脫於我,那麼某自當秉公職守。此子與太師有莫大幹係,還請比相將其交由我吧。”
朱海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他本以為張桂芳會直接說出自己身份,不知他如此遮掩是何緣由?此時聽得比幹冷冷道:
“本相不管他與太師有何瓜葛,但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虐殺我大商軍民,這等凶惡行徑,不懲本相何以向天下交代,向王上交代?此事既然被我撞見,無論這少年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背景,本相定要徹查到底。並且將軍雖然貴為北大營統領,竟然在沫邑繁華集市裏縱馬馳騁!損壞了多少民居民物,那是一定要賠償的,若有傷人死人的事務,本相也會事後詳細勘察,上表彈駭!”
比幹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之意,頓時贏得了旁邊的陣陣采聲,但是朱海卻在心中暗自歎息,隱約明白了為何史上記載的比幹是被紂王“借七竅玲瓏心一片”而害死。為官之道,會做事不如會做人,換而言之,隻要你連做人也不會,隻怕自身也難保,為百姓做事又從何談起?似比幹這等孤臣撞上了紂王這等暴君,最後的悲劇結局隻怕並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