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真應該哪一天寫下整套的衣服經。不管她多麼年輕,衣服總是她很內行的一件事。就男人的衣著而言,有一條難以形容的依稀的界線,它不知怎地決定了哪些男人她值得一看,哪些男人她不屑一顧。一個男人一旦落到這條依稀的界線以下,她就再也不會去看他一眼了。另有一條界線,她見到那兒男人的衣服便不禁會打量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此時身旁這個男人的衣服上就現出了這條線.她產生了一種相形見絀的感覺。她自已穿著樸素的黑布鑲邊的藍布衣服,覺得太寒酸了,又覺得自己的鞋也是陳舊不堪的。
“咱們想想看,”他繼續說,“你們城裏好些人我都認識呢,比如裁縫店老板摩根羅斯和服裝店老板吉布森。”
“唔,是嗎?”她打斷他,又想起了他們店裏的樣品櫥窗曾引起她多少渴望。他終於發覺她的興趣所在了,於是熟練地順著談下去。一會兒後他便過來和她坐到了一排。他談起服裝銷售,他的旅行生活,芝加哥,以及那個大都市裏各種各樣的樂趣。
“你去了那兒會非常喜歡它的。有親戚嗎?”
“我就是去看姐姐的,”她解釋說。
“你一定要去看看林肯公園,”他說,“還有密歇根大街。人們正在那兒修建不少高樓大廈。那可是第二個紐約??————真不簡單。要看的太多了——劇院,熙熙攘攘的人群,漂亮的房子——唔,你會喜歡它的。”
她想象著他所描述的一切,心裏感到有點兒痛苦。在那些宏偉豪華的東西麵前,她顯得如此微不足道,這使她隱隱難受。她意識到自己今後的生活不會是連連不斷的歡樂,不過還是有希望得到他所描述的物質亨受的。這個男人穿一身漂亮衣服,他對她的殷勤也使她得到了某種滿足。他說,看到她就想起了某個走紅的女演員——她不僅笑起來。她並不傻,但象這樣的殷勤總是會對她產生一些影響。
“你會在芝加哥住一些時間吧?”他轉變了話題,現在談話已進行得輕輕鬆鬆了。
“不知道,”嘉莉含糊其詞地說?——她腦子裏突然閃過找不到工作的念頭。
“不管怎樣幾個星期總得住的,”他說,直盯住她的眼睛。
他們之間除了言語之外,還傳遞著更多的東西了。他看出了一種無法名狀的東西,使她顯得美麗而迷人。她覺察到自己在某個方麵使他產生了興趣,這對一個女人而言是既高興又害怕。她的態度是很單純的,就因為這個緣故她還沒有學會那許許多多裝模作樣的小花招——女人們就是這樣來掩蓋自己真情實感的。有些事她的確顯得膽大了些。假如她有一個明智的同伴,這個同伴就會警告她絕不要去正眼盯住一個男人的眼睛。
“你幹嗎問這個呢?"她說。
“哦,我要去那裏待幾個星期。我要去我們的倉庫看看存貨,帶些新樣品走。也許我可以帶你去四處看看。”
“不知道你能不能。我的意思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我會和我姐姐住在一起,並且——”
“唔,如果她介意,咱們就想些辦法吧。”他拿出鉛筆和一個小筆記本,好象這事都定了。“你的住址在哪裏?”
她在錢包裏摸著,裏麵裝著那張寫地址的紙條。
他伸手從臀部口袋裏取出一個脹臌臌的皮包,裏麵裝滿了紙條,旅行裏程記錄本和一卷美鈔。這可給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凡是討好過她的人,誰也沒有過這樣的皮包呀。的確,以前從沒有過經驗豐富的旅行者,一個活潑歡快、見過世麵的男人和她如此接近過。那皮包,那雙閃閃發亮的棕褐色皮鞋,那身漂亮的新衣服,以及他的那一副神氣,使她頭腦中隱隱構成了一個遍地財富的世界,而他便是這世界的中心。因此不管他做什麼,她都覺得高興。
他拿出一張精美商業名片,上麵用鐫版印著“巴特利特—卡裏公司”,左下角印著“查斯·赫·德魯特”。
“這是我的名字,”他說,把名片放在她手裏,指著他的名字。“念德—魯—特,從我父親一方看,我們是法國人。”
她看著這張名片,這時他把皮包收起來。他又從上衣口袋裏的一紮東西上取下一份證件。“這是我替他們推銷的商行,”他繼續說,指著證件上的一副圖,“在斯泰特街和萊克街的拐角處。”他聲音裏不無得意,他感到和這樣一家商行有關係是不簡單的,並力圖讓她也感覺到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