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1 / 2)

我不知道今天的黃姐和剛子弟弟正走在哪條長長的街頭或短短的巷尾,是否也在心裏珍藏起了我們那段艱難、溫暖而難忘的經曆。

先是母親去世,後是高考落榜,我在繼父的一聲長歎中脫下縞素,背上書本與行囊,決意遠行了。

經配貨站的熟人介紹,我和一卡車白鵝一起“配”到了C*市,匆匆跑到一個遠房的舅爺家說明來意,精明的舅爺竟不舍一碗粗飯便把我送到一處建築工地。

工頭送走舅爺,轉身對我說:“今晚加班,你上四樓接料。”仰望樓頂,殘陽正如舅爺拔出屠刀就噴湧而出的豬血。在工棚鋪好行李,一個看上去比我小兩歲的男孩走進工棚。他袒露著結實的胸肌,左手端碗茄子湯,右手用筷子穿了四個饅頭,邊吃邊告訴我開飯了,並且先不用付錢,發工資再扣除。他看我懾嚅的樣子,索性放下碗筷就跑了出去,不久就端來了饅頭和湯。他說:“吃吧,吃飽了跟我一起上四樓。”爬上腳手架的時候,才聽見有人叫他剛子。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我才真正感到了背離故土的滋味。麵對獨輪車上那200塊磚,我的腿有些發抖了。剛剛起步的獨輪車則像醉漢一樣栽倒,一車磚轟然落到樓下。我聽見工頭在樓下吼:“幹嘛呢?不能幹給我滾下來!”剛子跑過來清理了吊盤,然後對樓下喊:“沒事了,是磚頭墊翻了車。”接著剛子承擔了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工作。剛子汗流滿麵,我卻手足無措。別人說:剛子你真有勁!剛子憨憨一笑,對我說:“開始都這樣,沒有過不去的坎。”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工頭隔月發工資的承諾沒有兌現,隻是每個人暫借給100元。我用這錢給剛子買了雙膠鞋。到書店給自己買了套新出版的《平凡的世界》。剛子說:“大哥,你是真的喜好這個還是裝呢。”我說:“剛子,你知道有煙鬼、酒鬼吧,我就是書鬼。”剛子搖搖頭,有些懵懂。回到工地,工人都上工了,工頭用那雙蛇眼逼視著我和剛子。我對工頭說:“都怪我,為了買這套書才遲到了。”工頭的蛇眼漸漸舒展成三角眼。工頭說:“這書我先看看,你倆到後台上料吧!晚上收工時你到我這兒來拿書。”我和剛子都沒想到工頭今天會如此開恩,遲到了居然還謀了份好差使。剛子說:“大哥,你這書還真管用啊。”我說:“也許是吧。”

沒想到的是,晚上收工我去找工頭要書,工頭卻說:“剛才甲方經理來檢查工地,看見了這套書,他說在書店等了兩天都沒買到,我就把這套書送給他了。我想像咱們這樣的人看這玩意有啥出息呀?想法子多掙點錢才是正事兒。以後我多給你記幾個工就全有了。”我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就回工棚了。我知道索回那套書的代價是卷起鋪蓋立刻走人。我躲在無人的角落裏痛快地哭了一場,我不求生活裏有酒有肉,隻求有書伴我,可這點滴的愛好也不得不在世俗麵前低頭嗎!夜色裏,遠遠近近、起起伏伏的蛙鳴似在與我同泣……不一會兒,傳來剛子喚我的聲音,我擦幹淚水走出角落。剛子問:“大哥你沒事吧?”我說:“沒事。明天照樣爬腳手架。”

大樓主體砌鑄已經交工,眼看秋收在即,工人都急切想拿到工資回家收抬莊稼。而此時的工頭則橫豎找工人的不是,說自己的理兒。幾經中間人磋商,工人們才拿到了大打折扣的工資。盡管工頭先前說多給我記幾個工,可到頭來還是難逃厄運,丟了書本又折錢。後來聽說,就連給我介紹工作的舅爺也從中剝了點皮兒。

離開工地,我和剛子在鐵北租了間房子,決定在這座城市裏渡過漫長的冬季。我們住的房子比工地的棚子稍好些,月租費80元。另一頭住著一個女人。女人看上去不足三十歲,帶著個小男孩。女人多數時間不在家,隻有起早做飯的時候才能在廚房遇見。女人的打扮有些妖冶,並且一臉倦意,但與我們打招呼的時候卻顯得莊重可親。我和剛子就很自然地叫她“黃姐”。有一天閑聊中黃姐問我們在做什麼?我說不瞞黃姐,還沒有找到工作呢!黃姐就說她站台上有個朋友,看看能否給我們找點活兒幹。我和剛子都忙著謝黃姐。沒想到第二天黃姐就通知我們上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