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
弟兄五個,我排行老大,自然與二弟生活在一起的時間長些,感情相通的東西似乎也更多些。
那是靠掙工分活命的大集體時代,父母親日夜拚命地在生產隊掙工分。家裏兄弟就由我來挑頭了,剛蓋起的明三暗六的土磚瓦房白天空蕩蕩的,晚上我和二弟睡在東裏間,一年四季,蓋的都是母親織的藍色裏子的粗布被子,到我當兵走時,那被子被父親稱作油布。我在家時寫的日記、筆記和那些不像樣子的自詡為小說、散文、詩歌的東西,二弟是第一個讀者。我們一起到田裏勞動,一起到鎮上趕集,一起下水庫抓魚,一起捉知了,一起瘋跑十多裏地去看電影。我們兄弟幾個自小從不打架罵人,我和二弟更是從未紅過臉,有事總能商量,達成默契。二弟的長相不像我這樣粗眉闊臉,小時候他臉蛋胖乎乎的,黑裏透紅。眼睛大而明亮。嘴不大,嘴唇圓圓的、薄薄的。奶奶總說,這二毛像個姑娘。
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像剛長滿羽毛待飛的鳥兒,對自己的前程想得最多,一會兒想幹這個,一會兒想幹那個。高中畢業那年,還沒有恢複高考製度,擊碎了我自幼想上大學的夢;還想當一名工人,或廣播站的播音員,但對於一個農村的孩子,實在是可望而不可即。第二年春天,我報名參了軍,離別了家鄉,離別了父母,也離別了我的二弟。
到了部隊,經常收到家信,都是二弟寫的,我離家後,他自然成了家中的新聞發言人。特別有趣的是,他給我寫的信是以報紙的形式出現的。一張十六開的紙,對折起來,每期兩版,名曰家鄉新聞。上邊從公社、村裏發生的事情,到左鄰右舍婚喪嫁娶,以及家裏添置了什麼家具,都一一進行報道,且圖文並茂。報紙的末尾還有本報地址:家的新房東裏間。那時我第一次遠離家門,又正值新兵生活階段,頗感緊張,經常被思親戀家的情緒所困擾。這家鄉新聞小報的確為我解了不少思念之苦,使我時時覺得仍然生活在溫暖的家庭之中。我們連隊從幹部到戰士,都知道我有一份特殊的報紙,一有我的家信,他們都想一睹為快。考慮到二弟正上高中,我寫信給他,囑他要集中精力搞好學業,不要為給我寫信花費太多的時間。但這樣的信件,一直沿襲到他考上省城的大學離開家。
後來幾多年裏,我在部隊的成長,一直是二弟關注的一個焦點。我當報道員那會兒,每逢在省報、軍報上用了稿子,都要收到二弟的讀後感;我提升為幹部當了排長,二弟頗感自豪,說,我有了一位解放軍軍官的哥哥了!我到了談戀愛的年齡,二弟來信提醒我,此事須處理好,莫牽涉太多的精力;我到雲南前線參戰,二弟既感到光榮,又為我的安全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