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這個空隙,褚閏生身姿一動,轉眼間到了徐秀白身前,二話不說,擊出一掌。眼看徐秀白躲閃不及,池玄出手,一把擒住了褚閏生的手腕。褚閏生輕輕一笑,煞氣瞬間湧出,纏上了池玄的手臂。一時間,銳痛席卷,讓池玄不禁皺起了眉頭,但他卻不鬆手。引自身罡氣,與他抗衡。
崔巡看著那三人僵持,又望了絳雲一眼。他生出滿臉無奈,喚出黑幡,縱身上前,一下挑開褚閏生的手臂,將他逼退。
“怎麼,鬼差大人是要無視地府鐵則,對活物出手了?”褚閏生望著他,挑釁道。
崔巡搖頭,道:“怎麼會呢,我這人最是遵紀守法的。”他說完,笑了笑,猛地揮了揮手中的黑幡。
褚閏生隻當他要攻擊,退後了幾步。
隻見陰影凝聚,如幕如帷。轉眼之間,已不見了那幾人的蹤影。
褚閏生皺眉,又看了看四下,“哼,走了也好。”他說完,縱身飛起,引雷錐在旁,往鳳麟洲外去。
卻說崔巡虛晃一招,將眾人帶離了戰局,卻也沒行多遠,不過是到了湖邊的林中。他以陰氣為障,隱去了眾人的氣息,算是稍作權宜。他看了看眾人的模樣,不禁又歎起氣來。徐秀白一番頑抗,早已露了疲態,呼吸不定。而池玄,則受煞氣影響,隱有痛苦之色。至於絳雲,她淚水盈眶,悲痛之餘,更添恍惚。
崔巡收了黑幡,清清嗓子,道:“你們若是不想跟普煞動手,我托你們的事就罷了。大家早早散夥……”
“不行!”徐秀白第一個出聲反駁,“我一定要取回我師傅的魂魄……
池玄也道:“方才是我大意。稍事調息就好。”
絳雲慢慢回過神來,她抹了抹淚痕,輕輕道:“我沒事……”
崔巡笑了一聲,道:“你們若真的沒事,那就該明白,到了此刻,隻有打散他的元神才能了結一切。若沒有殺了他的覺悟,絕對不可能成功。”他帶著一絲無奈,道,“難為那小子安排得如此周到,終究是白費了啊……”
“安排周到?你是指閏生哥哥?”絳雲不禁問道。
崔巡點點頭,道:“我現在總算知道那小子要做什麼了。”他稍作停頓,理了理話語,“雖然其中細節難以知曉,但我也大致明白了。誠如幻火所言,他一路而來,就是為了湊齊普煞的元神,然後徹底毀掉。他安排好所有的事,在元神未定之前趕到鳳麟洲,就是為了困住普煞,等你們前來。當然,到了今日,他罪孽深重,雷部地府皆不會姑息,也不是非要你們出手不可。我猜他是一念天真,隻想著由故人動手才好。”
“可是毀去元神,他就會死啊……”絳雲道。
“若是這般發展,我也不會誇他高明了。”崔巡笑道,“別忘了,他還有梁宜相助呢。以她的定魂咒法,哪怕他元神被滅,還是能保住魂魄,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絳雲聽他如此說,心中生起一絲欣慰來。
崔巡看了看眾人,笑道:“接下來,才是最可怕的部分呢。”他攤手,又喚出了那本記載功過的簿冊,“若魂魄不滅,就還有生生輪回。其中若有一世修仙,‘普煞’就有可能重回世間。為了永絕後患,他累下諸多殺孽。即便這次能保全魂魄,僥幸活下,死後也會永拘地獄,不得超生。嘖嘖,好一手棋,真真是將‘普煞’逼到絕路了……”
這番話說完,那三人的神情皆凝重無比。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絳雲帶著戚然之色,低低問道。
“這個問題我也一直在想。但方才跟‘普煞’談過之後,傻子都該明白了吧。”崔巡道,“不過,我還是那句話。若是下不了手,也不勉強各位。”
崔巡的話雖是說給眾人聽的,但眼睛卻隻看著絳雲。絳雲沉默片刻,神情中的悲戚猶豫漸漸收去。她的神色帶著少有的認真堅決,出口的話再無半分遲疑:“我沒事。”
至少,救出那些無辜的人。還有,替他實現那個微不足道的願望……
崔巡見她如此,滿意一笑。接著他皺眉,又歎了一聲,道:“好,話說回來,你們多久沒打架了?”
三人皆是不解,不知如何應答。
崔巡摸了摸額頭,無力道:“看來我真是高估你們了。仗著自己天生罡氣毫無戰鬥技巧的……”他說著,抬手輕輕指了指池玄,繼而劃一道弧線,又指向了徐秀白,“過度依賴法寶其他道法簡直不能看的……”最後,他收回手去,望了望絳雲,“完全沒鬥誌的,我就不說了。”他大歎一口氣,“指望你們能贏普煞的我實在是太天真了……”
“你何不親自動手!”徐秀白帶著惱怒,回他一句。
“哎。好想法!”崔巡笑道,“可惜,地府鐵則,不可對活物出手。你們方才不也聽見了?唉,說起這規則麼,的確是迂腐了點。不過,就是因為這種迂腐,才能保持陰陽平衡……”
“說重點。”池玄淡然開口,打斷崔巡的長篇大論。
崔巡幹笑幾聲,掩去尷尬。他笑著,道:“方才我已經明白了,憑你們,絕對不是普煞的對手。所幸這一戰,也幫手也備齊了。”他說著,從懷中取出了數張符籙來。
“還身符?”池玄認出那符籙,“你說的幫手,莫非是普煞拘鎖的魂魄?”
“正是。”崔巡揚了揚手裏的符籙,笑得狡黠,“那些魂魄每一個都跟他深仇大恨,換言之,每一個都是我們的幫手。如今,定魂咒法無法度化所有的魂魄,但搶出一兩個來,應該能做到,我再以還身符賜予肉身。如此一來,就能扭轉形勢。”
“搶出魂魄?我……我不會啊……”絳雲滿臉苦惱。
“怎麼不會。”崔巡笑道,“童無念,可還記得?”
童無念?絳雲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昔日童無念死在睚眥之手,被幻火金輪拘鎖,連地府的收魂葫蘆都無法索回。那時,是附魂在她身上的梁宜以定魂咒法救出了童無念。說起來,那時所用的咒語是……是毀魂滅魄再加上開魄賦神!
“我懂了。我會盡力。”絳雲誌氣滿滿,對崔巡道。
崔巡麵露讚許,複又望向了池玄:“當初梁宜能搶回童無念的魂魄,是因為幻火金輪的神識被壓製,也就是三極吞虛陣內部混亂的時候。所以,今日要想功成,須得動搖普煞的心神。據我一路而來的觀察,這件事,由廣昭仙……不,池玄你去做作為合適。”
池玄皺了皺眉頭,點頭道:“好。”
“至於要搶出來的魂魄嘛……”崔巡笑盈盈地望向了徐秀白,“越是執念深重的魂魄,越容易脫離陣法,也更容易成為助力。首選,自然是睚眥了。而要擊毀普煞元神,則要選戰力超群之人,當然是雷將千華仙子為上。所以,無論怎麼看,協助絳雲招魂,徐公子是再合適不過了。”
徐秀白有些無語,僵硬地點了點頭。
“不過,戰時多有變數,不可強求。還身符隻有三張,若是不能得那兩個魂魄,其他也湊合。”崔巡對絳雲道,“隻是記住,死魂即便還身,也隻能堅持一刻工夫。還有就是,梁宜的魂魄絕對不能脫出。可明白了?”
絳雲點頭,應了一聲:“嗯。”
“好。”崔巡擊掌,道,“那麼,接下來,就請諸位使出渾身解數!”他說完,雙手撐開,陰影環聚而來,瞬間將眾人吞沒。
……
卻說此刻,褚閏生已用雷錐破開了鳳麟洲外的束縛。仙家不敵,傷者無數。他行至弱水,便遭遇西海水族,雙方積怨已深,自是一番激戰,不在話下。
但如今,褚閏生的實力何等強悍,不過片刻,水族已落敗勢。
嘲風立在水麵之上,怒目看著普煞。西海弱水,不浮鴻毛,那些傷亡的水族緩緩沉入幽寂的海底。海麵之上,幹淨得可怖。
“就憑這樣的本事,也想為睚眥報仇?”褚閏生開口,聲音裏滿是譏嘲,“看你如此可憐,我便讓你們兄弟相見吧。”
他言罷,緩緩抬手。掌中,清水浮出,繼而化作潔白的硨磲珠子,落入水中。刹時間,珠子綻光,照透漆黑的弱水。
嘲風見狀,怒不可遏。他嘶聲怒吼,再不顧實力差距,憤然攻上。
褚閏生看著他攻來,引一道雷錐,直射而去。
嘲風早已沒有避讓之心,一意攻擊。眼見那雷錐就要擊中,忽然之間,無數細絲聚來,將那雷錐牢牢纏住,更將雷電之力引往四周,化解於無。嘲風微微停頓,卻無放棄之心。他再要上前,卻被人抵住肩膀,攔了下來。
攔他的人,正是徐秀白。嘲風看著他,微怒道:“是你?擋我做什麼?讓開!”
徐秀白亦是滿臉憤怒,斥道:“明知道不是對手還衝上去,你就那麼想死!”
嘲風推開他,道:“我生來好險,與你何幹?”
徐秀白忙拉住他的手臂。嘲風愈發氣惱,道:“他如此作賤我兄弟,我縱然拚了這條性命也要他血債血償!你休再阻我!”
徐秀白望著他,握著他手臂的手愈發緊了。他幾番猶豫,終是開口,喚了一聲:“哥……”
嘲風一怔,不解地望著徐秀白。
“三哥……”徐秀白垂下眉睫,聲音微顫,“別過去。”
嘲風滿臉驚訝,正要細問。卻聽褚閏生開口,笑道:“兄弟重逢,好生感人哪。嘲風、螭吻,我便讓你們與睚眥團聚……”他聲音一凜,“在我三極吞虛陣內!”
徐秀白聞言,輕輕推開嘲風,道:“這裏交給我。”言罷,他不等嘲風回答,縱身而起。網元天綱交錯,鋪成絲網。他立在細絲之上,望著褚閏生。
褚閏生也不多言,手指輕輕一勾,數顆硨磲珠子破水而出,引水流如柱,卷向徐秀白去。徐秀白立刻引動網元天綱,劃開了水流。然而,此波攻擊未止,褚閏生已飛身而來,念道:
“天刑煞傷,萬物見斷。辛!”
一柄巨斧赫然而現,猛斬而下。堅韌如網元天綱,也在斧刃前斷裂。眼見那斧刃迫在眉睫,池玄執燈而來。清冽罡氣刹那凝聚,化作無形盾牆,擋在了巨斧之前。罡氣觸及之處,巨斧化作晶瑩塵屑,漸漸飛散。轉眼工夫,空中隻餘下一個“辛”字。
褚閏生見狀,冷然一笑,“仙君好手段。”此話說完,他周身煞氣如火焰升騰,好不駭人,“可惜,你也就這麼些招數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耐贏我。”
池玄平淡應道:“好。”隻見他右手扣劍訣,輕輕在左手腕上一劃。頓時,鮮血湧出,染紅手臂。他指蘸鮮血,憑空而畫,令道:“玄筆畫形,朱符顯聖。六丁六甲,天將地煞。聞令速至,百鬼誅伏。急急如律令!”
但見那鮮血瞬間凝出了人形,竟是數十個金剛怒目的神將,各執兵器,齊齊攻向了褚閏生來。
這是虛耗自身精血的招數,昔日池玄重病在身,即便用時也多有顧慮,但到今日卻早已沒有這般阻礙,更顯得心應手。
褚閏生冷哼一聲,稍稍退後,他扣訣,令道:“壇庭吾造,諸法可消。六丁六甲,天將地煞。聞令速去,莫留莫滯。急急如律令!”
他話音一落,煞氣紅光立刻在弱水上劃開道道紋路,意圖結成道壇。然而,網元天綱瞬時而動,震出一片漣漪。褚閏生見道壇不成,立刻引雷錐攻上。
雷電之力,何其威猛,眨眼間便將所有神將擊毀。但亦是轉眼之間,鮮血重新凝固,複化出神將之形,迅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