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冬夜(1 / 2)

那日之後,那個自稱桃兒的女子便夜夜前來。

永遠是一身洗舊的戲服,濃妝豔抹,她皺著眉,問,“三郎,我美麼?”

林妙香點頭,她便咯吱地笑了開來,烏發挽作飛天髻,麵上一雙逐煙眉,眉梢下的桃花眼竟像要把人的魂兒都勾去一般。

她說,“三郎,我知你是疼我的。”

林妙香不語,隻是把頭轉向了窗外。

右手懶洋洋地撥弄著身前取暖的火坑,那火花上竄,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林妙香不察,直到衣角傳來灼熱的溫度,她回過頭來,見火苗已經躥至衣擺,嚇了一跳,拿起桌旁的茶水就撲在火上。

桃兒看著,又是那般媚意十足地笑,“三郎,你還記得麼,有一次我生日,你帶我逛街,人來人往的街頭,我突然吻了你,那時,你也是這樣驚慌失措的神情。”

林妙香望了她一眼,卻不答話。

她兀自一個人笑了開來。突然一手勾住了她,“方才我尋著好玩的,三郎,我帶你去看看,你定會喜歡的。”

林妙香搖頭,她的臉沉了下來,眼睛裏水汪汪的一片,嘟了嘴,滿是失望地望著林妙香,“三郎。”

她還是那麼軟軟地喚著她。

林妙香坳不過她,隻得起身,桃兒立馬欣喜地拍了拍手,女兒姿態十足。

林妙香失笑,“這般變臉,倒是戲子也甘拜下風。”

本是無意的話,桃兒卻臉色一變,驚慌地拉住林妙香,“三郎,你也嫌我戲子出身?”

林妙香一怔,無奈地揉了她的發,“怎會,便是戲子出身,你也是那淤泥中的青蓮一朵。”

聞言,桃兒又笑了出來。

她拉著林妙香出了門,嘴裏說個不停,“白日裏我見院外熱鬧,人來人往的,似是有什麼歡喜之事。三郎,你以前許諾要和我隱居山林,現在倒是應驗了,這院內隻有我倆,再無人打擾,我本該欣喜,可是這幾日見著你,卻是覺得心裏空蕩得緊。總覺得你好生寂寞。”

林妙香挑眉,意味不明地出聲,“哦?”

“昨夜前來,三郎獨坐燈前,拿著一枚木簪歎息,那不是桃兒之物,三郎,”桃兒突然回頭,麵色幽怨,“你可是愛了別人?”

林妙香抬頭,懷中的長安木簪像是在隱隱發燙一般,“故人之物,並非愛上,隻覺得欠了太多。”

桃兒眉間的愁意化成了一彎春水,北風刮過,她冷得跺了跺腳,“我聽人說,今日是什麼元宵佳節,二十多年了,我終是盼到你再陪我度過。以前你總誇我說我舞技冠壓群芳,三郎,再為我彈奏一曲可好,桃兒願為你一人起舞。”

她回過頭來,緊咬下唇,期盼地望著林妙香。

林妙香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她指了指自己身後拖著的長長的鐵鏈,沒有說話。那鐵鏈的長度就像是刻意計算過一樣,林妙香剛走至院門處,它就繃得緊緊的,再往前一步,怕是自己的鎖骨就要被鐵鉤穿破。

桃兒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有些驚訝地皺起了眉,她突然跳了起來,一把推開了林妙香,驚叫著跑開。林妙香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

她不在意地爬了起來,望了院外一眼,那裏有宮女抱著禮盒低頭匆匆走過,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再觀這思過院內,隻有自己與一瘋癲女子,寂寂終老。

一時間不知作何感慨,林妙香搖搖晃晃地朝著屋內走去。

聽聞外麵鞭炮陣陣,絲竹聲聲,想來正是歡歌豔舞之際,再沒有絲毫睡意,林妙香呆呆地用手支了下巴,坐在窗前。

房中燈火早已熄滅,隻有點點星光,透了紗帷而入,映在林妙香眼中,也是星光閃爍。她也不知這般呆坐了多久,就一直維持了這個姿勢不動。手邊的茶,也早已涼透。

忽然吱呀一聲,緊閉的房門開了。

林妙香低著頭一動不動地望著那茶中自己的眉眼,聲音疲倦,“桃兒,今夜你自個去玩吧,我想睡了。”

“如此良宵,也不怕虛度過去?”來人的聲音異常低沉,卻煞是好聽。

林妙香如雷擊一般雙手一震,卻沒有抬頭,“良辰雖好,卻無心欣賞。倒是

夜訪,不知有何貴幹?”

夜重徑直坐了下來,道,“散步。”

他上下打量幾下,自然看到林妙香身上的鐵鏈,眼中閃過意味不明的光,“你倒是自在,落魄至此也不願與我合作麼,隻要你點頭,我便帶你離開。”

林妙香搖著手中碧綠的茶杯,溫言拒絕,“失去他,我會心痛。又怎會與你聯手,對他不利?”

夜重安靜地看著她,眼神飄忽,“得不到東西,也值得這般苦苦留戀麼?”

林妙香喝了口茶,笑道,“你沒有愛過,自是不懂。愛的背麵,不是恨。”

夜重沉默一陣,點點頭,“情字害人不淺,我避之不及。哪像你們,飛蛾撲火,不知死活地一個接一個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