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香的腦袋裏不可遏製地浮現出了那年奪下北王朝後的場景。
儼然的房舍夾在古樹白雪間,有婉轉木橋橫架冰凍一片的湖上。橋邊小小的一座木亭子,旁邊種了一棵柳樹,光禿禿的柳樹枝垂了下來,寂寞地在空中搖擺。
一個白衣的瘦長男子,站在數丈遠的地方。他手持弓箭,眉間的朱砂依舊是鮮紅奪目。
在他身後,是南風麵無表情的臉,還有數以萬計的忠心將士。
他站在前方,如君臨天下。眉目間的清雅漸漸變成了一股難掩的傲氣。
她臉色蒼白,背靠在那棵紅楓之上,手指直摳著樹皮,卻又無處可退。
種下的****因為她情緒的波動而蠢蠢欲動,撕心裂肺的疼痛鋪天蓋地地席卷了她的每一寸肌膚,四肢百骸內難以反抗的疼痛翻湧不停。每一根神經都被迫嚐盡這地獄般的磨難。
她在哭,而他,卻在笑。她看見他眉間的朱砂嘲笑著她的狼狽。
他手持長箭,正對著她,卻在說,天下雖大,也隻有一個林妙香。
她以為,他的心裏是有她的。現在想來,或許的確是有,但是,他心裏更多的地方,都給了那萬千江山,容不得她的存在了。
心裏有什麼東西堵得發慌,林妙香痛苦地抓住了胸前的衣裳,幾乎無法呼吸。
沈千山。
夜重。
原來自己終究是逃不過被人背叛,被人利用的結局。
從頭到尾,沒有人真正愛過她。
而唯一那個愛過他的人,已經沒有了……
眼角火辣辣地作疼。
林妙香以為是眼淚流下來的,伸手一抹,卻什麼都沒有。
夜重滿是疲憊的臉不斷出現在自己腦海裏麵。他看著自己,一向麵無表情的臉上有那麼一絲絲的無何奈何,水一樣的,覆蓋在自己身上。
可惜,都是假的。
是假的。
林妙香攥緊衣服的手微微發白,隱約能看見縱橫的青筋在皮膚下鼓起。畫麵的最後,是夜重滿臉殺氣的麵容,一如舊時初見,冷漠無聲。
一切都是假的。隻有他沒有感情的眼,才是真的。
眼角的疼痛越來越烈。
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一般,痛到了四肢百骸裏。林妙香捂著眼角,靠著車廂,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上冷汗直冒。
車廂內,那人還在熟睡。
綿長的呼吸聲隔了車簾,變得厚重起來。林妙香嘴角揚起了艱澀的笑容。所有人都背叛了她。
沈千山,趙相夷,夜重。
他們經過她,然後,離開她。
眼角幾乎燒了起來,林妙香的思緒被疼痛掩蓋下來。恍惚間,瞥見不遠處的樹林像是有一彎清冽的泉,她扔了馬鞭,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
失去鞭策的兩匹馬停了下來,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搖搖晃晃朝著泉水跑去的林妙香。
興許是不明白,為什麼隻是一瞬間的功夫,這個人就弄得如此狼狽。
樹林裏的風刮在耳側,今天的夜格外沉靜,連往日裏唧唧唱著的秋蟲也莫名地噤了聲。風吹動樹葉沙沙的聲音回蕩了無邊的樹林裏。
月光下,泉水泛著銀白的光。
林妙香撲了過去,將臉埋在了水裏。帶著涼意的湖水讓眼角的疼痛減輕不少,她長出了口氣,繼續埋著頭。
清澈的泉水隨著她的搖動而柔柔地撫著她的臉。
風的聲音消失在了耳邊。水下的世界如此寧靜,林妙香幾欲讓自己沉睡在這個世界中,什麼都不用聽,什麼也不用想。
隻需要靜靜地閉著眼睛,看花開花落,草長鶯飛,在時光流逝間不知不覺蒼老了容顏。
那樣,真好。
頸上忽然傳來一記重重的壓力。
長久浸在水中,林妙香的呼吸開始困難起來。她下意識地想要離開水麵,可頸後那隻大手卻死死地壓住了她。
帶著冰冷的溫度,一瞬間冷到了骨子裏。
她開始害怕起來。
那隻手是如此用力,像是恨不得將她永遠地摁在手中。林妙香張了張嘴,吐出了幾個氣泡,“放開我,夜重,我喘不過氣了,快放開我。”
頸後的力道沒有絲毫放鬆。
林妙香掙紮起來。可是身上卻軟綿綿地,使不出任何力氣。
她隻能無可奈何地感受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艱難的痛苦,臉早已漲得發紫,林妙香的手在水裏胡亂地抓著,她甚至開始用手往外麵潑水。
試圖將池裏的水全部潑到外麵。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她的頭因為缺氧已經渾渾噩噩起來,她無力地揮著手,“求求你,放開我。我不能死。”
是的。
不能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