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的紅斑又開始燃起來,林妙香眼睛有些發疼,她抬起頭來,正要喚夜重一起下山,卻看見前方的高約數丈的山壁上繪了一副巨大的壁畫,濃妝豔抹,畫中的人卻是表情痛苦。
林妙香好奇地看了過去,“這是什麼?”
“地獄。”夜重深邃的雙眸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
林妙香驟然打了個寒顫。
眼光在那壁畫上停留,或拔舌剜心,或刀山油鍋,或血池寒冰,她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我要經受多少折磨,才能到奈何橋上走上一遭,轉世重生。”
夜重一把將她從那壁畫前拽開,悶了聲音,“你沒有罪。”
“沒有罪,怎麼會沒有罪呢?”林妙香側目瞥著他,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濃厚,“你看我這雙手,全是血,已經洗不幹淨了。”
夜重冷笑了一聲,“你是在恨我讓你去臨仙鎮?”
林妙香又轉過頭去看那壁畫,“你說呢?”
夜重,我終究是說謊了。
其實,縱然是到了奈何橋頭,我也不會喝下第三晚孟婆湯。我不願意忘記了。因為,我恨你,恨你將我從夢中驚醒,看見了你最為冷酷的心腸。
我恨你,就像你恨我一樣。
顧長生常說,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公子有一個捧在手心裏的寶貝。他錯了,他不知道,夜重曾經用無比憎恨的眼神望著自己,也曾經將自己按在水牢裏,試圖淹死自己,更是對自己下了血衣這種無解之毒。
她不是被他捧在手心,而是被他牢牢地捏在手中,生死不由自己,愛恨不由自己。
夜重黑玉般的長發垂在半空中,微微搖擺,仿佛世界上最美的絲綢。他的臉色有些異樣的蒼白,林妙香從袖中取出了方才那支簽,抿起了唇,“你看,紅顏薄命,說得多好。”
“不過是一支簽而已。”
“是麼,你以為,我還能活多久?”
林妙香的眼睛很亮,夜重一怔,還未答話,忽就聽得不遠處有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二位施主,可願讓老僧替你們解解簽?”
老僧的臉上滿是皺紋,葉落肩頭,麵容被香火焚燒燃氣的煙霧氤氳成模糊的一片。
隻看見他一雙眸子直視著林妙香,目光炯炯,似能穿透人心。
林妙香將竹簽在手裏把玩一陣後,緩緩搖頭,“多謝高僧好意,這簽,不必解了。”
“哦?”老僧拖長了聲音,像是極為好詫異,“但凡來求神拜佛之人,心中必是有所牽掛,老僧不懂,為何施主隻求簽,卻不願解簽。”
“一朝春盡揚花殘,曉風冷月枕夢寒。紅顏易老恩易斷,哪得三載齊眉伴。”林妙香將手中的那支簽湊到了眼前,輕聲笑道,“這幾個字,我倒也認得,這其中之意,我也懂得。”
老僧歎了口氣,還欲多說,林妙香已經將竹簽扔回了袖中,“敢問高僧,你可有破解此簽所言困境之法?”
“說來慚愧,老僧尚不知曉。”
林妙香緩緩合上了眼,然後慢慢睜開,“即是如此,你雖能解我手中之簽,卻無法解我命中劫難,我解這簽,又有何用。”
老僧張了張嘴。一旁的夜重悄悄遞上了銀兩。他吞了吞口水,仍是一臉慈悲的模樣,“佛家向來講究有緣二字,既然施主執意不肯,老僧也不便強求,就此告辭。”
林妙香一怔,不明白老僧前後變化如此之快是為何事。夜重一把拉過她,帶她折身走出了後殿。
林妙香隨他走著,卻是想著簽上的內容。紅顏易老恩易斷,身後的白發被不知名的風吹得在眼前打了好幾個結,她暗自歎道,紅顏已老,那恩寵,恐怕也快斷了吧。
這樣想著,一個不留意,腳下踉蹌一下,險些下去。
好在夜重正拉著她,她穩住了身子。
一抬頭見夜重皺眉盯著自己,還未開口,便被他一推推到牆角,直抵在牆上。
林妙香嚇了一跳,“你想幹什麼?”
夜重不語,隻是忽然一伸手,將林妙香一直緊緊握住的右手舉了起來,然後撩開她的衣袖,把袖子裏那支簽搶了過來,麵無表情地折成了兩半。
林妙香沉著臉,她笑,笑得有幾分嘲諷,“想不到,你有這般解簽之法。倒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夜重鬆開了她,將斷成兩截的竹簽扔到了地上,拉著林妙香就朝外麵走,“我今日就不該答應你來這裏。”
“你不該做的事多著呢,哪容你一一後悔?”林妙香的心緒被那支簽攪得七零八落,說話也不自覺提高了音調,“我看要解這簽,該折斷的不是它本身,而是你的脖子。”
夜重的身子像是有那麼片刻的僵硬。
一身黑衣在山間的大風中亂舞,猶如連綿不絕的山巒。他有些費力的站直身子,一動不動地看著林妙香,鼻息間的氣息顯得有些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