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來得有些莫名其妙。林妙香先是一怔,手中的裙帶不自覺地打了個結,然後緩緩鬆開。
她笑了笑,指著自己腰間的無情,幽幽答道,“你給的寶劍是情,在一起的決心是義。”
夜重看著她,帶著暮色的視線直直地落進了她的心底,一瞬間,像是把她心中所想看得清清楚楚。林妙香不由打了個寒噤。
不再說話,快步走下山去。
回了客棧,林妙香隻覺得一陣疲憊。飯也未吃,扔下夜重便獨自回了房,躺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眠。
隻覺得眼角的紅斑在不停地擴大。
林妙香知道這是自己心裏的恐懼在作怪,卻無法控製下來。這些日子,她總是夢見自己的毒已經發作,然後自己滿是是血地在地上打滾。
夜重在一旁麵無表情地看著。
他的眼很冷,他的心,更冷。
不知為何林妙香忽然想看看夜重在紅絲帶上寫了什麼,在山上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此時下了山,靜下來,心裏竟然像無數螞蟻在爬一樣,心癢難耐。
隻看一眼就好。
林妙香往左翻了個身,床鋪發出了吱呀的聲音。這間客棧看上去似乎有了些年代,屋內的物品都已陳舊不已。
可是,看了又有何用呢。
床板有些咯人,林妙香又翻了個身。
看了,也沒多大的區別。不管他心中是南王朝子民也好,是萬裏江山也罷,終究,不會有她一絲一毫的位置。
古舊的床鋪隨著林妙香的翻來覆去不斷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林妙香捂著了耳朵,那聲音卻無孔不入有一般,又直愣愣地躥進了她心裏。
她煩躁地大叫一聲,猛地坐起身來。
青燈未滅,一搖一搖地照亮了屋內。
床挨著窗戶,林妙香望著上麵白色的窗紙,呆呆地走神。想沈千山,想趙相夷,想死去的林震天,也想還在薑秋客手中的袁雙雙。
更是想自己的如花年少。
更深露短,枝影橫斜。
林妙香隻覺得自己坐立難安。
活到今年,她二十四歲。
不夠長,但也不算短。以為自己愛過,到頭來終究是鏡中月,水中花。努力想要抓住的東西,最終一樣也沒有得到。
身邊的人來來回回,走的走,散的散,最後夜裏醒來,依然是殘燈孤影,點點雨聲伴天明。
一直覺得,自己還年輕。
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一直覺得,自己還有漫長的時間去彌補自己做錯的事,找回自己錯過的人。
然而如今,一切都成了一場虛妄。
想做的,想要的,沒有一樣留在手裏。歲月帶給自己的,隻有醜陋的蒼老。
直到,連蒼老都不可能……
林妙香蒙住了眼,這一生,究竟還有多長,為什麼她隱隱覺得,像是要走到盡頭了。血衣發作的時間究竟要多久,沒有人說得清。
林妙香隻知道自己每一天醒來的時候都會迫不及待地看看自己眼角的紅斑,生怕隻是一夜間,它就蔓延開來,而自己,身中劇毒,含恨而亡。
屋裏越發燥熱,林妙香深吸了幾口氣,探過身子,推開窗戶,想要吹吹風,讓自己清醒清醒。
伸出去的手,半晌,沒有收回來。
月光下,一道黑色的身影煢煢孑立,一動不動,像一尊已靜默多年的雕像,月光描繪出他挺拔的身形輪廓。
有風吹過,在眼底的湖麵驚起點點漣漪。
“星星漂亮麼?”
“不知道。”
“外麵冷麼?”
“冷。”
“那為何不進屋?”
這次,夜重沒有在回答,翻身鑽了進來。
林妙香看了他半晌,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像是兩隻黑色的翅膀。
夜重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後悔了?”
“不是,我隻是在想,你這麼大的身子,怎麼能從這窗戶鑽進來。”
林妙香的眼睛很亮,猶如林中清泉,倒映著天上璀璨的星光。
她隻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衫,領口在剛才翻來覆去的折騰中歪到一旁,露出半截雪脂一樣的肌膚。鎖骨上麵,是一朵黑色的長安花。
夜重火辣辣的視線落在了上麵。
他的手緩緩伸了過去,修長的五指被黑色的衣袖襯托得格外晶瑩,白玉一樣,涼涼的,落在了林妙香裸露的肩上。
靜靜地,往肩旁滑了過去。
林妙香的眼睛驀然睜大。
那隻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起了衣襟的一角,輕輕一拉,將林妙香不經意間泄露的春光遮擋在了衣物之下。
林妙香長出了一口氣,擠了個笑容,拿過一旁的墨黑的外套披在了身上,欲蓋彌彰地說道,“夜裏風大,加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