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死牢形成鮮明對比,昭武殿中一派繁華景象。殿內觥籌交錯,春光依依,妃嬪輪流獻舞,身姿輕盈,妖嬈明媚。“皇上,西域的貢酒,好甜香呢”,武皇居上位,左邊是近日極受寵的柔妃,勾畫著暗紫色眼線,風情萬種中有種別樣神秘的嫵媚情致,嬌軀玲瓏,緊覆武皇身上,端著犀角杯,喂到武皇的嘴邊,軟糯著聲音撒嬌道。武皇色眼眯起,“你這狐狸精”,遂狠狠地揉捏起這嬌軟的身體,嘴角勾勒出一絲淫蕩的笑容。身側下不過幾尺處則設一次位,上坐魏呈年魏天師,風度翩然,卻藏不住一絲邪氣,隱隱有千歲之勢,看得出武皇有多信任他。魏呈年當年設計讓武皇中毒,造成病入膏肓的假象,宮中太醫束手無策,整個皇宮哀氣一片。此人請旨進宮,扮作高德道人,裝模作樣一番,才用解藥治好了皇上。又言願為武皇煉製長生不老丹,皇上大喜,遂封之天師之名,留之宮中。計謀不可謂之不拙劣,可偏偏朝臣上下無一人能破解武皇突然生病的蹊蹺,忠臣覲見也一律擋之宮外。魏呈年取得武皇親信,多年來陷害忠良無數,偏生皇上為求延壽,其他的都隨他去了。這次魏呈年更是將食古不化的死對頭連根拔起,還不消心頭之恨。便又想了個餿主意,敷衍了朝廷,欲將其最疼愛的孫女靳曉婉以最屈辱的理由燒死。想到這裏,魏呈年眼裏閃過一絲快意的狠光。“魏天師,丹藥的事還是勞煩你了,請。”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臣分內之務,當盡心竭力,皇上萬壽無疆。”魏天師也一口飲盡杯中之物。舞姬一曲罷了,嬌媚的聲音齊道,“皇上萬歲萬萬歲,福澤深厚,永續天年!”武皇眉開眼笑,“平身,平身!”已至深夜。昭陽殿內的繁華勝景與這裏形成強烈反差。昏暗的牢中,犯人們都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陸雲起撣撣身上塵土,站起身來,開工。“有人嗎?”陸雲起突然朗聲喊道。聲音突兀,犯人們七七八八地被吵醒,睜著迷蒙的睡眼,不知道什麼情況。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想起,接著是一個不耐煩的嗓音:“幹什麼幹什麼!老實點兒!”守門牢頭極度不滿,大步走過來。陸雲起指著對麵石牢中尚未醒轉的男犯,有些憂慮猶豫地說道,“他似乎在半夜時自殺了,光線太暗,我也不敢確定”。“什麼?”這還得了?這死牢中的犯人可不比其他牢房,各個都是要死在眾人麵前給百姓一個交代的,這一死自己可得擔大責任了。牢頭嘴裏罵罵咧咧,手卻毫不含糊,連忙打開對麵牢門,小心翼翼地接近男犯,還不忘從懷中掏出回魂香塞進他的鼻子裏。要知道,這種聲東擊西想要暴起擊昏管獄,再搜鑰匙逃出的伎倆,對於看管死牢的牢頭來說,可是一點兒也不新鮮了。牢頭伸出手指去探男犯的鼻息,那鼻息雖微弱綿長,但絕對未斷絕,明明隻是睡著了。沐清歌偷偷地笑,當然沒死。這位大叔整天都是這個樣子。正疑惑間,牢頭突覺背後一陣勁風襲來,連忙回身揮手反抗,卻見剛才為自己指人的少年靈貓般竄出已開的鐵門,瞬間製住自己大穴,一動不能動。發不出聲音,隻有眼睜睜地看著陸雲起悠閑地從他身上摸出鑰匙。陸雲起抱拳,對著已醒轉的犯人們道:“今日雖守衛疏少,但仍不能輕敵,諸位身負武功者或可逃脫,事不宜遲,請速速示意在下,一起離開。”麵麵相覷,誰都料不到這少年竟有這一著,猶豫間害怕牢外被禦林軍抓到受萬箭穿心之苦,一時間隻有兩人舉手。陸雲起微微一笑,為兩人打開牢門。其中一男子粗眉濃髯,剛一推開牢門,立即衝到牢頭麵前,抽出佩劍,一劍將其穿心。牢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卻發不出任何有意義的音節,拚命用眼角望著胸口汩汩而出的鮮血,卻連用手捂住都不能,隻能頹然倒地。刺殺者這才倒拎著這把劍,當先離開。沐清歌倒抽一口氣,看著眼前血腥一幕,仍不能立即消化。移目看向陸雲起,他仍是淡定從容,仿佛連那人此舉都在意料之中。她與陸雲起不過相識一天多,但在這短短的一天裏,未曾見過他皺一下眉,現出一副除了微笑或平靜外的另外表情。天高雲淡,仿佛就是他的代名詞。似有所感,陸雲起也抬眸,深深地望了清歌一眼,看著她略微怔忡的神情,眨了眨眼睛,嘴角浮出一抹安心地微笑,似乎在說,等我。不等清歌作出回應,便決然回頭,與其他二人轉身離開。沐清歌就望著他的背影,一路消失在通道盡頭。又聽見兩聲詫異的驚呼聲和刀入血肉的聲音,沐清歌微微閉目。他們應是已成功逃出這監牢了。而她,也是時候為自己籌劃一下了。不論等死還是等著被救,坐以待斃都不是她沐清歌的。讓她想想……既然你以“天意”堵住悠悠之口,那麼,我來一個“天意”又何妨?就這麼辦!沐清歌得意地笑笑。假如陸雲起這時候還在,定又會小小驚訝一番了,她這時候還能笑得出來?!她自然笑得出來,假如這件事情成功了,就會成為她最風光的一次,將來有朝一日穿回去了,還可以跟她幾個室友好好吹吹牛。假如失敗了,她就……不會的不會的,阿彌陀佛。“陳獄總!”沐清歌揚聲叫道,聽著匆忙而來的腳步聲,微微一笑,想起陸雲起笑談牢頭當時看到自己頭破血流時不忍的神情,她就知道,這事兒有譜。“靳小姐,有什麼事嗎?”“陳叔叔,能求您幾件事麼?”沐清歌笑容溫軟清甜。雖然隻是個十歲小女孩,陳默仿佛被這笑容一窒,心裏一軟,又想起靳老將軍,心想隻要不是助她逃走,什麼都行。沐清歌心裏偷笑,但表麵仍是若無其事,“我想要一疊糯米糖,還有防水防高溫的妝彩,毛筆和二十張宣紙”,麵色忽而黯然,“我隻是希望,臨死前能吃到爺爺從前常給我買的糯米糖,然後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見我的爺爺和爹娘。”“隻是這樣?”陳默心下微微不忍。“嗯。”拭了拭不存在的眼淚,沐清歌成功感動了陳默,加上這要求也實在不過分,算是合乎情理,“好,我答應你”。沐清歌在身後比了個“V”字,繼續將功夫做全套,淒淒然地道謝,“陳叔叔,你真是個好人。”……很快她拿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十分意外地注意到,這時代果然是講究,糯米糖還附送了檸檬片,以滿足人們對酸甜口的要求。剝開裹著糯米糖的米紙,向嘴裏送進一粒甜糯的糖,沐清歌滿足地眯起眼晴。飛蠓仍然在稻草間飛來飛去,默不作聲地盯腫人的身體,清歌卻不再有閑工夫去理會它們。隻是不停地在腦海裏模擬著到時候應有的語言、氣勢和表情,心情從緊張到激動,再到平靜鎮定。兩天後,她就要從這皇城,堂堂正正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