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倪亞達 很不屑》《倪亞達 臉紅了》一月,一個很冷、風也很大的天氣,在延安東路隧道口等候71路公車,我一邊不斷撩撥吹亂的頭發,一邊入迷地翻一本書,一頁接一頁,不知不覺大半本滑行一樣過去了。
就是那個頭發有一點點亂,長著一張怪有趣的可憐巴巴的臉的台灣小男生倪亞達的幾百篇日記,用的是特別原汁原味的小學生的腔調——爸爸總是離家出走/小狗被關在洗衣機裏/孫媽媽的內褲又飛到了我們家/吳英雄還逼我拿錢給他/實在有點想去流浪兒童之家……/真是令人不屑啊!
這個小男生天真又淋漓,能讓我渾然忘我讀他在風口裏。
可就在你嘩啦啦翻看過之後,就有一些感動,堵在你的嗓子眼,酸酸的;就有一些衝動,讓你嗬嗬地樂著又分明有一點要流眼淚;就有一些顫動,紛紛揚揚搖曳著你有些本來麻木的神經;就有一些震動,讓你捧腹到要昏厥。
這種後勁,最主要來自一個很底層的單親家庭的小男孩對於自己有點悲慘的生活那種渾然不以為苦的有力的忍受。“我”倪亞達應該是那種比較中間色彩的角色,長相很普通,脾氣也不壞,性格比較樂天,最多小小唉聲歎氣一番。哪怕日子總是一團糟,哪怕家庭生活總是搖搖擺擺,哪怕總是受欺侮,他還是跌跌撞撞,迷糊著嘻哈著走下去。
他就這麼嘟嘟囔囔著身邊的那些小破事小爛事,用看似麻木的敏感,用看似無辜的頂真的口氣呈現一個孩子澄澈視角下最真實也是最虛偽的成人世界。他有自己獨一無二的生活藝術,就是對任何讓他不開心的事情,采取不屑一顧的態度!這也是專屬於天真的強大和力量。
實際上,貌似強大其實最最不堪一擊的是他周圍那些喊糟糕的大人:毫無責任的爸爸、歇斯底裏的媽媽、自暴自棄的外公……是倪亞達的那些自以為都比他強的同學:不努力學習天天都在尋找可以幸災樂禍機會的李有福,音樂天分很低卻希望成為巡回世界的鋼琴家的張長弓,還有身體很胖、花錢很迅速、但老爸是立法委員的王大川……
這些人組成了倪亞達的日常生活,每天都會有舊的故事結束新的鬧劇開始,周而複始、循環不息,擠壓著甚至踐踏著弱小的倪亞達。他從不以為苦,用他那種傻嗬嗬的天真,懵懵懂懂的“很不屑”的心態,去不斷抗擊打,去諒解,去化解,至多嘟囔一句:“我覺得應該像電視上那樣大哭一場,可一直哭不出來,真是令人不屑。”而台灣作家袁哲生借倪亞達——一個孩子之口,想傳達給我們的也正是一種很有力的人生態度: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要用幽默的態度去麵對,他說:“我寫《倪亞達很不屑》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帶來笑聲。因為飽受苦難之後,唯一免費的贈品隻剩下幹幹的笑聲了。”不過這笑聲是有一點點苦,可是不幹,相反,它很潤澤很爛漫,帶一點卡通的誇張和強烈。也正是這種天真的嘻哈力量,讓懵懂的小男生主角成為書中最強大的人物。雖然他的那些卑微的夢想就像甜美的小氣泡不斷輕輕破裂又興致勃勃地泛起,可他照樣用這個爛漫年紀特有的明亮天性,調和著黑色幽默的調調。
這樣想來,小男生倪亞達式的幽默就是巧克力色的了,入口即化,爛漫的甜,以及回味過來以後的一點點苦。其實巧克力的特別味道也正是那一點點綿綿的苦味,放到閱讀的通感裏,就是天真的後勁,說起來有點拗口的,其實就是以那種渾然得近乎於無知者無畏的態度,去迎接每一個並不好受的明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