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子的活兒很多,因為強子不僅活兒好不計工錢,而且讓他做活不用客氣,他也從不說不給做,忙不開了寧肯起早貪黑。但這段時間強子卻沒感覺累,不用他做飯伺候爹了,爸的屎盆尿盆都不用他管,更重要要的是他在外做活,知道家裏有個人照應,從心裏感覺鬆份,最舒服的是每天熱熱的被窩,能解一天的乏。
傻媳婦兒姐說叫秀麗,名字很好聽,強子眯著眼睛調線,用牛角墨鬥打線。做完活把人家的院子收拾幹淨,破碎的木片用袋子裝回家,天冷,強子囑咐妞多添些木屑燒炕。
轉眼,寒風就吹進了院裏,冬天不能蓋房子,活計卻不少,毛主席的語錄和文選家家有,每家都要做個書架,把毛主席像和語錄文選什麼的放好,是石主任交待的。
妞就從高梁花子開到高梁米進了鍋,來了一個半月了,這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天天笑著,家裏那些做飯洗衣的活累不著。她的臉色更加紅潤,手上皮膚也細白了好多,幾件衣服洗得幹幹淨淨,姐還給拿來了一身棉衣,雖是舊的,卻是妞最漂亮最暖和的棉衣了。隻是姐時不時問她,懷上了沒,妞搖頭,妞知道娘懷小六子時,天天吐,爹說又懷了,她沒吐,所以沒懷上。姐後來問著問著就煩了,說到底能不能懷上?別買個不下蛋的雞。
第一場雪下來時,妞正在屋子裏給強子縫襪子,她是看過強子用針時記著針和線放哪兒了,可她不會用,針紮了手幾次,冒著細細的血點,妞放嘴裏吮,抬頭看時,外麵天地渾暗,滿天飛舞著細雞毛一樣的東西,不,是白色的,像鵝毛一樣白。妞嗬嗬樂著,放下襪子,急急披了件衣服跑出門外,仰起頭,雙手接著不斷落下的晶瑩的涼絲絲的東西,卻接在手裏就沒了,這是啥東西?這麼好看?妞在院裏站著,站了多久她不知道,她一點點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染白了,好看的,幹淨的,這所有的一切,都變樣兒了。妞覺得這裏真好,什麼都好,吃的好,住的好,強子好,姐好,爹好,今天這天地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強子一路不知道寒冷,他是聽打書架的人家說的英英的事,英英是這石門村裏最俊的姑娘,自然有很多給提親的人,也是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對象,自從他家成了群眾仇視的目標,英英和強子的事沒人關心了,大家隻關心根正苗紅出身的英英花落誰家。
今天聽人說英英許給了公社副書記的兒子,洋曆年那天結婚,婆家光彩禮錢就給了五百塊,還不算衣服鞋子,還給了個家傳的金戒指。說話的人們滿口的羨慕,背著強子說,可強子聽到了。還有十九天,英英就嫁給公社副書記的兒子,他默默地做著活計,狠狠地推著刨子,英英,她真的嫁?直到天黑,人家催著說別幹了,在這兒吃吧,強子說不,回家吃。
英英本應該是他的女人。
披著一身雪,強子不知道天黑天冷,推開柵欄,直直往屋裏走,險些撞上一個雪雕人。是妞,伸著雙手,仰望著天,和天地渾為一體。
強子站住,以為妞凍死了,細細看才發現她被雪花打得眨眨的忽明忽暗的眼睛。
“想凍死啊,回屋去。”強子拔拉一下她,徑自走回屋裏。
妞才看到強子,這是到這裏的第一次,強子回家她沒接。
跟著強子蹣跚地回到屋裏,妞沒打掃身上的雪花,忙給強子倒水,不小心碰倒了暖壺,一壺熱水全灑在身上。
強子趕緊走過來,妞結巴著,“我,我,我,倒了,”忙著手胳膊去擦桌子。
“你幹啥呀!”強子大吼,拉過妞,用力扯妞的上衣,看看下麵褲子也濕了,又去給她脫褲子。
“不要脫,不要脫。”這可是姐給的最好的衣服,強子卻給撕扯著,妞四處躲。
強子著急,她怎麼不知道燙疼啊,想想又明白,是她凍在外太久了,還有手,定是沒知覺了才碰倒了暖壺。
“快脫。”熱水透過衣服沾在肉上再脫,會把肉皮都帶下來的。
妞也感覺到疼了,嘶聲叫。
老爺子那邊著急的聲音,“咋了?”
“沒事爸,她把暖壺碰倒了。”
“快抹醬油,抹醬油,咳咳咳”
把妞扒個精光時,強子仔細看她的前身,還好,隻有左胸上掉了塊皮,小腿上有一片紅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