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的腰,我的脖子,我的五髒六腑,我的扁桃體和盲腸兒……五層,四層,三層……對不起……
啪!
我重重地摔在樓下的停車坪上,頭沒摔破,但兩條腿摔斷了。
我嗚嗚地哭起來:我的感人的腿呀,你們情願被摔斷,也不願去做交易。我把你們練得如此堅強、硬氣、寧折不彎,而我自己卻這麼沒出息,降服於幾個臭錢,我好慚愧呀。
我忽然想到:我的腿一斷,富翁就不會再要我的身體了。好吧,就讓我的手撐著拐杖,拖著殘廢的然而是我自己的腿,咱們親親熱熱在一起度過我的下半生吧。
然而富翁的保鏢們又圍了過來。他們已經請示了富翁。富翁並不改變主意,他相信現代醫學——腦袋都能摘下接起,要裝好兩條斷腿費什麼事?他命令手下:按合同辦事!
我的手足再也無法掙紮。我被立刻送往醫院。
手術室裏,主任醫師提著鋸子在那兒等著。他的助手用卷尺在我身上量來量去,然後又掏出一支我在木匠那兒常見到的木炭鉛筆,用那筆繞著我的脖子畫了一根線,一個黑圈兒,待會兒就從這兒下手。
我懊惱極了。一扭頭,隻見旁邊的手術台上也躺著一個人,脖子上也被木炭筆畫了一圈,這顯然就是那位富翁了。他那個馬上要換給我的身體,天哪,肥胖得可怕。我今後將如何挪動這座肉山,真叫人發愁。
護士走過來,給我打了麻醉針。趁藥性還未發作,我沉痛地在自己的雙手上親了兩下。遺憾的是,我無法吻別我那可憐的腿了……
等我醒來,我已成為那一大堆肥肉的擁有者了。我家就在醫院隔壁,可是,從病房到醫院門口這一段,我不得不租用了一輛載重卡車——反正我得到的那筆錢,夠我坐一輩子的車了。
盡管可以飽食終日,但我一肚子不快活。這麼笨重的身子,早上爬不起,晚上翻不動,還有其他種種難熬之處。比如,皮膚太嬌氣,冷生凍瘡,熱生痱子,並且患有過敏性葵花子皮炎。這病忌吃葵花子,而我偏偏是個葵花子愛好者。肺裏總是有種類似幹渴的感覺,醫生對我說:“這肺的舊主人煙癮很大,它習慣了吞雲吐霧。要想自在,必須滿足它,你得學習抽煙。”這算什麼話!因為肚子大,飯量特別好,一頓飯要吃三個小時,多麻煩。
我越來越想念我自己的胳膊腿兒。我厭惡這堆肥肉。有次一賭氣,我整整一星期不吃飯,我想:哼,餓一餓你這大飯袋。結果,體重一下子減輕了一半,行動起來方便得多,可以不休息地連續行走十米遠了。
哈,我這下來了勁頭——繼續絕食!
這樣粒米不進地又熬過三天,體重減下四分之三,我已經能離地跳躍一厘米。
再堅持兩天!反正胖子有本錢。腰部的線條已逐漸顯露出來,我甚至可以攀上單杠練引體向上了。
能恢複鍛煉對我來說多麼值得高興啊。一塊塊肌腱的“礁石”又凸出肥肉的“洋麵”。各種疾患也隨之消失了。
終於,我又能參加健美比賽了。經過一輪又一輪篩選、角逐,冠軍終於產生了,是我!
這時我又接到一個電話:“喂,向您祝賀,向您全身每一塊肌肉祝賀!”一聽就知道,這又是那富翁打來的。
“謝謝,您有什麼事?”“您的體態太令人羨慕了。我想跟您換身體,我會給您許多錢……”我一下子激動起來。在經過痛心的離別和艱苦的磨礪之後,我的親骨肉又將跟我生活在一起,我太幸福了。
我對富翁說:“咱倆馬上去醫院,讓醫生照著以前的炭筆痕跡再鋸開……不過您再不要提錢的事了!”我完全可以想象到,由於富翁不肯鍛煉,我換給他的結結實實的身子肯定又會變成了一堆肥肉。但有了以前的經曆,我對我和我的身子的未來充滿了信心。用不了多久,我還將參加健美比賽,冠軍還會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