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夢回宛丘(2 / 3)

人皇走到大殿中央,突然停下腳步,望著殿上鑲金的一張鸞鳳椅,頓時怒氣大盛。

“祭司何在?”

一聲厲吼,身後站立的眾人渾身一顫。人群中一位黑袍長發的男子閃出,正是方才提前進城的大祭司。

“殿下!”

他聲音有些戰栗,手裏一張兩儀八卦星盤,也跟著不聽使喚的雙手顫抖起來。

人皇轉過身,眼睛裏就要噴出火來。

“說!”

“是殿……下,”祭司答道:“星盤之上顯示:天火違行,魍……魍魎有肆……是,是大……凶之象。”

“為何之前不報?”

祭司頓時跪下,“殿下,星卦是……是……剛剛才變的。”

“唐父山——”人皇頓時大怒,“難道你是說,有人逆該天數嗎?”

“殿下,我……我……”

天行有常,地德無量,大道存於天地之間,豈能是說改就改的?

“你辦的好事!因為你的疏忽,我朝儀宮上百人死於非命。”

“殿下,”祭司突然抬頭,“並非我疏忽,而是……”

“而是什麼?”

他突然不敢再說,再說,就是天機。

古來卜星者們,以非凡的靈根上窺天道,從來都是以半仙的姿態,為常人所羨慕敬仰。然而,他們也隻是代天授命,所謂的上窺天道,也僅僅能夠窺探隻言片語。然而即便如此,六界輪回的天道,還是把他們卷入其中,附上天刑。

“天機不可泄露”,但凡卜星者,對自己的所知所想,都是諱莫如深。妄談天機者,往往會受天雷轟頂的劫難。因而外表的沉寂,不是因為他們正在接近神,而是正在接近神的束縛。

“讓開,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殿外,傳來少年的喊叫聲。

人皇眉頭一皺,向大殿正門望去。隻見一位少年正發了瘋一樣喊叫,門口的衛兵隻是不敢攔他,任由他向裏闖。

那少年衝進大殿,脖子裏滿是血跡。他撥開眾人來到人皇麵前,沾滿了血的手握緊了拳頭就要打他。

啪——

一個耳光打在少年臉上,另一隻手被死死攥住。

“混賬東西,做什麼?”

少年口中流出鮮血,他一雙眼睛裏充滿恨意,被緊緊攥住的手用力掙紮,口中喊著:“你殺了她,你為什麼要殺她?”

“放肆,”人皇厲聲喝道:“一點規矩都沒有,平日裏是怎麼教你的?”

“平日裏,你沒有叫我殺人。你為什麼要殺了蓁兒?”

蓁兒……

這個名字,他再也喊不出來了。

人皇突然放開少年,霜刀風劍雕琢的眼角,竟然流出淚來。他緩緩轉身,丟魂失魄地向金鑾椅走去。身後站立的大臣們,一個個,臉上竟然也露出悲傷的神色。

“你知道什麼!”這一聲仿佛使盡了所有氣力,但卻那樣無力。他坐在椅子上,身子立刻委頓下來。

“你知道什麼!”他重複著,眼神裏空蕩蕩的。

少年手中握著一塊紅玉,略帶稚氣的臉上,滿是怨恨。

“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是你殺了蓁兒。我看著你把她推下去的。你是他父親,你沒保護她,你是父親,你沒保護她。”

少年的話,嗡嗡地在耳邊回響,一遍又一遍譴責著他,譴責著他早已經流幹血的心。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在自己兒子的麵前。那種感覺,就像摘下了自己的心,又拋給在乎的人。

哪怕有任何一種選擇,哪怕是自己死,他也會義無反顧,可是上天卻偏偏鍾情於這種椎心泣血的悲劇。枉費他每年費心勞神的祭天,到頭來,卻沒有從蒼天那裏得來絲毫的憐憫。

少年說的對,他是父親,他沒有保護自己的孩子,他才是最該死的人。

然而,他也是人皇,肩膀上扛著江山天下。體內流淌的神龍之血,讓他注定要為天下謀生,注定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有些東西要拋棄,拋棄不了的東西,就隻能用心去揉碎。誰讓他是人皇,誰讓他是人,卻站在神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