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地藩籬一打碎,蘇秦立即重新規劃政區。根據齊國傳統與實際情勢,蘇秦取消了邑、城兩種政區,齊國歸並為七十三縣,原來的“城”,一律變為縣的治所,也就是縣城。後來樂毅破齊,連下七十餘城,便是這時定下的縣城。如此一來,政區大大簡化,少去了邑、城、縣三政並立時的許多累贅糾葛。政區一劃定,蘇秦立即對七十三縣的縣令作了一番大調整:一是查辦了一批貪吏,撤銷了一批庸吏;二是裁汰縣府冗員,明定每縣隻許有十六名屬員;三是縣令異地任職,將鄉土縣令一律調換到他縣;四是從稷下學宮遴選了二十名務實正幹的學子,補齊了縣令缺額。
這兩大步走完,又到了來年夏日。從這時開始,蘇秦的丞相府開始連續頒布法令,每月三法,一直頒布了四個月,十二道法令才全部頒行全國。蘇秦的變法,自覺地仿效了秦國的商鞅變法,雖然沒有商鞅法令那般冷峻那般完整,但諸如獎勵耕戰、廢除世襲、廢除奴隸、耕者有田、大開民市、訓練新軍、統一政令等主要法令都是齊備了的。
“臣之變法,當用十年之期,三波完成。此為第一波,確立筋骨,後當徐徐圖之。”蘇秦對齊宣王這樣說了齊國變法的總謀劃。
六、冰雪銘心終難卻
冬月初,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地覆蓋了臨淄。
郊野雪霧茫茫,一輛輜車正從北方的雪原上駛來。轔轔車聲消解在無邊無際的雪的帷幕裏,如同白色海洋中一隻烏篷小舟,悠悠蕩蕩。輜車很小,篷布很厚實,一匹已經看不清顏色的馬拉得很是輕鬆,從容走馬,拉著一輛空車一般。最奇怪的是,這輛小小輜車沒有馭手,也聽不見車中人的呼喝,似乎信馬由韁地在雪原上遊蕩。可是,不知不覺之中,臨淄城高大的箭樓影影綽綽地顯現了出來,那匹從容碎步的走馬停了下來,努力地昂頭嘶鳴了一聲,前蹄不斷地在雪地上刨了起來。良久,輜車中傳來一陣模糊的呻吟。馭馬又是一聲嘶鳴,展開四蹄,向著茫茫雪霧中的箭樓奔馳而去,小小輜車變成了飛速滑行的雪橇。
如此大雪,行人幾乎絕跡。臨淄城門雖然洞開著,城門口卻看不見一個甲士。快馬輜車飛來,徑直衝向城門。突聞一聲大喝,一個雪人哢哢走來,攔在了當道。抖去積雪,卻是一個長矛在手的武士。原來城門兩側的兩排雪樹,竟是被大雪覆蓋了的守門兵士。輜車馭馬靈敏異常,見武士當道立即止步,四蹄筆直撐住,將輜車穩穩地停了下來。
“齊國新法,查驗通文照身!”長矛甲士口中的熱氣,隨著齊人咬字極重的吼聲一起噴了出來。馭馬一聲嘶鳴,黑色車簾中伸出了一方搖搖晃晃的木牌。甲士一看,高聲喊道:“稟報千長,我不識字。”雪樹中哢哢又走出一尊雪人,抖落積雪,是一個帶劍頭目。他走過來一看木牌,驚訝地湊近了車轅要掀開車簾。突然,厚厚的綿簾中倏地伸出了一口雪亮的長劍!
帶劍頭目驚訝跳開,高聲命令:“十人出列!隨我押送輜車進城!”
十名甲士左右夾住了輜車,頭目前行牽馬,在大雪紛飛中緩緩進了臨淄。拐得幾條長街,來到了丞相府門前。頭目上前對守門領班說了幾句,領班匆忙走了進去。片刻之後,荊燕大步流星地趕了出來,繞著輜車轉了一圈,從懷中掏出一個叮當作響的小皮袋對城門頭目道:“多謝千長了,天冷,幾個錢給兄弟們買酒。”頭目一聲道謝,高興地帶著甲士們去了。荊燕回身走到輜車前拱手道:“在下荊燕,敢請貴客進府。”說罷牽了馭馬從旁邊的車馬門徑自進了丞相府。
蘇秦從王宮回來時,天雖然一片雪亮,實則已是暮色時分,書房裏已經掌燈了。蘇秦沒有先到廳中用飯,而是進了書房。他要立即替齊王修一封緊急國書,可剛剛提筆,荊燕匆匆走了進來道:“大哥,瑞雪大吉!你猜誰來了?”蘇秦看看荊燕神秘兮兮的模樣,不禁笑道:“孟嚐君麼?有酒就是大吉?”“差矣差矣!”荊燕斯文一句,自己倒先笑了,“先別說,你隨我來。”不由分說奪過筆撂下,拉起蘇秦便走。
來到蘇秦起居的小庭院,但見院中席棚下停著一輛小小輜車,蘇秦眼中陡然一亮。大步走進,見燎爐紅亮的寢室中紗帳低垂,帳中影影綽綽顯出一個綠衣女子的身形,彌漫出淡淡的藥味兒與一股熟悉的異香。
“燕姬……”蘇秦驚喜地叫了一聲,衝上去撩開了帳幔,卻木呆呆地說不出話來了。臥榻之上,燕姬麵色蒼白雙目緊閉,額頭上胳膊上都裹著滲血的白布,雙腳也包裹著厚厚的絲綿套兒。蘇秦一陣惶急,轉身到廳中急問:“荊燕,這是如何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