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胡服風暴(7)(1 / 3)

安定了朝局,趙雍正欲北上視邊,卻有魏王特使飛車邯鄲,一力邀趙雍加盟“五國相王”[236]大典。這“五國相王”是魏惠王為主盟的邦交大典,邀韓、宋、趙、燕、中山五國,在魏國主持下一起稱王並相互承認對方為“王國”。魏國本來早已經稱王,此舉完全是老魏惠王想操持天下大局重振魏國聲望的別出心裁之舉。

“趙為弱邦,無其實,不敢處其名也。”趙雍對特使分外恭謹,回書也隻是如此一句。魏國特使大為驚訝,回報大梁,說趙雍已經下書朝野:國人稱他為“君”,比“侯”還退了一步,不可思議。魏惠王哈哈大笑:“少見多怪也!趙國本弱,趙雍知其弱,有何不可思議了?”

從此,中原列國彌漫出一股“弱趙四等”的口風,譏諷趙國在王、公、侯三等邦國之後自甘稱“君”,隱隱然覺得趙國隻怕是當真不行了。否則,在強勢洶洶的戰國之世,向來咄咄逼人強悍張揚的趙國如何肯滅了自己威風?

風聲傳來,趙雍輕蔑地一笑,到國中巡視去了。

這一去竟是兩年。趙雍踏遍了趙國的每個角落,對趙國山川形勝與生民艱難終究算是了如指掌了。第三年趙雍回到邯鄲,立即與肥義等一班重臣商討在趙國變法。謀劃半年之後,趙國的變法終於開始了。趙雍給變法定的大要是十六個字,“不觸封地,整肅吏治,廢黜隸農,行新田製”。也就是說,在不根本觸動世族封地製的情勢下,大力整肅國政,廢除奴隸製,推行已經成為戰國主潮流的自由買賣土地製,激發國人勤耕奮戰。因了不觸動封地,所以變法得到了世族大臣的一致擁戴,而庶民與隸農官奴更是歡呼雀躍。朝野同心之下,趙國的變法水波不興,幾乎沒有引起列國的多少關注,便平穩地在七八年間完成了新法之變。從戰國大勢看,趙國的變法除了不能與秦國的商鞅變法相比外,力度與廣度均超過了其餘五國。當此之時,變法已經是天下大潮,魏、楚、韓、秦、齊五大戰國均已先後變法,除了魏楚韓三國沒有二次變法之外,秦齊兩國都是在大變法之後不斷小變,法令之新領先天下。及至趙雍即位,北方最古老的燕國也開始了燕昭王與樂毅的變法。

如此一來,趙國成了戰國最後變法的一個。也正因了如此,趙雍對列國變法看得分外清楚,如何在不使朝野發生大動蕩的穩定情勢下推行變法,也就成為趙雍反複思慮的頭等大事。別國變法,都要在外患消弭或大大減弱的大局下進行,根本原因,在於變法必然會帶來動蕩,若外敵與內部動蕩同時發作,其國必毀。唯其如此,外患未消則不能變法,幾乎成為天下認同的鐵則。若恪守這一鐵則,趙國將陷入一個永遠不能變法的怪誕圈子。趙國勁而不強,邊患又是天下之最,不變法無力靖邊,而外患不除又不能變法。這,豈非一個隻能永遠原地打轉的怪圈?

兩年巡視,趙雍已經想透了這件大事,決意以不觸動封地的無震蕩變法來走出這個怪圈,而後再相機徹底變法。一著手果然順當,竟在七八年間完成了一次舉國大變。然則對趙雍而言,更高興的卻是列國目光盡被燕國崛起所吸引,趙國悄悄地隱身在昔日夙敵的光影中跨出了一大步。

國勢大定的第二年,趙雍帶著一個鐵騎百人隊徑直北上了。這一次,趙雍要尋求靖邊之法,為徹底肅清三胡匈奴邊患下一番工夫。

這時候,趙國的北疆還遠未伸展,自西向東還被三胡與匈奴壓縮在九原、雲中、雁門、平城[237]、於延水一線之南。認真說起來,縱是這一線之南二三百裏,也經常被胡人飛騎突破大掠。而九原雲中以南的廣袤高原,秦國則在河西地帶修建了與大河並行南下的千裏長城,使胡人無法肆意侵擾。加之雁門平城恰恰又將中山國隔擋在南部太行山地帶,胡人飛騎隻能對趙國燕國肆虐了。偏此時的燕國已經派大將秦開一舉拿下了遼東平定了東胡,亞卿樂毅又順勢北上,一舉將諸胡部族從漁陽、上穀[238]驅逐到於延水之西。如此一來,諸胡與匈奴幾乎全部壓在了趙國北部地區。自趙氏立為諸侯,趙國在北邊始終駐有重兵,到趙成侯趙肅侯兩代,常駐十萬輕騎已經成了定製。應當說,那時候的十萬輕騎雖不足以掃滅諸胡匈奴,但保得趙國北部平定還是遊刃有餘的。然則此時情勢大變,趙國的十萬輕騎分別駐紮在雁門、平城兩地,麵對兵勢猛增且又日見頻繁的胡族襲擊,趙軍在廣闊的戰線上已經呈現出力有不逮的弱勢。

趙雍馬隊越過治水,直奔雁門塞而來。

此時的北疆,正是夏末秋初水草豐茂牛羊肥壯的黃金季節。一過治水,藍天之下重巒疊嶂,霞舉雲高,連山隱隱,旌旗獵獵。遙遙望去,兩山夾峙,恍若雲天之門,時有雁陣長鳴,從門中掠過悠悠南下,令人生出無限感慨。因了如此滄桑奇觀,這片險峻連綿的高山叫了雁門塞。雁門兩山之中,一座關城突兀矗立,這便是赫赫大名的雁門關[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