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迂政亡燕(18)(1 / 2)

蘇秦推行合縱,首先瞄準的最佳發動國是中原三晉中的趙國。原因隻有一個,秦國東出,三晉首當其衝,而趙國在三晉之中最硬朗。但是,種種原因,趙國卻拒絕了蘇秦。需要關注的是,蘇秦在首說趙國失敗之後選擇了燕國。蘇秦為何放棄了繼續以直接與秦國對抗的魏國、韓國為說服對象,而選擇了距離秦國最遠的燕國做突破口?從《戰國策》所記載的蘇秦說燕王篇章中,我們可以看出最根本的原因。這個原因就是:在秦國成為超強大國而對山東構成巨大威脅的大形勢下,燕國在山東六國中具有最明顯的邦交戰略失誤。這個失誤,恰恰是對秦國威脅完全不自覺。

蘇秦點出的事實,具有濃烈的嘲諷意味:“……安樂無事,不見覆軍殺將之憂,無過燕國矣!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兵者,以趙之為蔽於南也!……秦趙相弊,而王以全燕製其後,此燕所以不犯難也……秦之攻燕也,戰於千裏之外;趙之攻燕,戰於百裏之內。夫不憂百裏之患,而重千裏之外,(失)計無過於此者!”蘇秦所諷刺的這種“不憂百裏之患,而重千裏之外”的邦交政策,正是典型的燕國式的政治迂闊症。這種迂政邦交,最大的症狀是沒有清醒的利益判斷,時時事事被一種大而無當的想法所左右,邦交經常地搖擺不定。曆史的事實是,雖然燕文公這次被點醒,但其後不久,燕國立即退出合縱而與秦國連橫,重新回到“不憂百裏之患,而重千裏之外”的迂闊老路上去了。再後來的燕國邦交,更是以反複無常而為天下公認,獲得了“燕雖弱小,而善附大國”的口碑。也就是說,燕國邦交的常態,是選擇依附大國而不斷搖擺。春秋時期,這種搖擺主要表現在附齊還是附晉。戰國時期,燕國的搖擺則主要表現於對遙遠的大國(楚國、秦國)時敵時友,而對兩個曆史淵源深厚的鄰國(齊國、趙國)則刻意為敵。乍看之下,這種邦交貌似後來秦國奉行的極其有效的遠交近攻戰略,似乎是英明的強國邦交戰略。但是,可惜燕國不是強國,更不是要自覺統一天下的強國。燕國的遠依附而近為敵,更實際的原因在於迂闊的王道精神,在於老牌王族諸侯的貴胄情結——齊國、趙國是新地主國家,與我姬姓天子後裔不能同日而語!這種對實際利害缺乏權衡而對強大鄰國的“身世”念茲在茲的國家嫉妒,導致了燕國邦交的長期迂腐,也導致了幾次行將滅亡的災難。

再說禪讓之迂。

燕國任用蘇秦首倡合縱之後,地位一度得到較大提高。可是,正在這個時候,燕國發生了一次令人不可思議的政治事件,從而導致了一次最嚴重的亡國危機。這個事件,是燕王噲禪讓事件。燕易王之後,繼位者是燕王噲。史上大凡沒有諡號而直呼其名的國君,不是亡國之君,便是喪亂之君,總之已經喪失了追諡的宗廟條件。這個姬噲,與後來亡燕的姬喜,是燕國曆史上兩個沒有諡號的君王。姬噲之所以曆史有名,是因為在位期間做了這一件令天下瞠目結舌的大事——仿效聖王古製,禪讓國君之位。這件事發生在公元前316年,其造成的嚴重內亂持續了五年之久,是燕國“幾亡者數矣”中最具荒誕性的一次亡國危機。事件的經過,都在本書第二部《國命縱橫》中備細敘述了。我們在這裏所要關注的,是燕王噲的迂闊與整個荒誕事件如何生成。《史記》、《戰國策》與《韓非子》都記載了這次事件的四個關鍵人物的關鍵言論,很能說明一些問題。

第一個關鍵人物,當然是姬噲。從他與其他臣子的應對中完全可以看出姬噲最關注的是兩件事:一則是如何使自己成為聖王,二則是如何使燕國像齊國一樣王天下。應該說,姬噲的動機無可厚非。但是,在變法強國成為潮流的時代,姬噲沒有想如何搜求人才變法強國,卻一味在聖王之道上打圈子,不能不說,這是燕國的迂政傳統起了決定性作用。

第二個關鍵人物是子之。《韓非子·內儲說上》記載了子之一次權術行為:“子之相燕,坐而佯言曰:‘走出門者何,白馬也?’,左右皆言不見。有一人走,追之(門外),回報曰:‘有。’子之依此知左右不誠信。”後來的趙高指鹿為馬以測試同黨,完全與子之權術相同。這件事可以看出,子之並非是商鞅、樂毅那般具有治國信念的變法人士,而是具有政治野心的權術人物。後來,子之當政而國家大亂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