紊山山上過去就有城裏人來避難蓋的房屋。八仙下馬,進了屋子。不多久,幾個人出來張望,說:“劉官人也來了。”兩個女婿進門拜見嶽父母。屋中又有一個年輕人先在了,一身穿戴華麗奪目。嶽翁說:“這是富川縣的丁郎。”三連襟互相作揖各自坐下。一會兒,美酒佳肴交雜著上了桌,大家有說有笑十分融洽。嶽翁說:“今天三個女婿都來了,真是濟濟一堂。又沒有外人,不妨把孩子們都叫來,作一個團圓會。”很快三姐妹都出來了。老翁吩咐安設座位,各自靠在自己丈夫身邊。八仙見了劉赤水,隻是掩著嘴笑;鳳仙時不時和八仙取鬧;水仙容貌比她倆稍差些,但穩重溫和,滿座人都在娓娓交談,隻有她端著酒含笑不語。這時座下觥籌交錯,屋內芳香襲人,酒喝得非常快活。劉赤水看見床頭陳列著各種樂器,就取了一枝玉笛,要為嶽父奏曲祝壽。老翁很高興,叫大家去自取樂器,各自獻藝,因而滿座的人都踴躍去拿,隻有丁郎和鳳仙沒有動手。八仙說:“丁郎不擅長樂器情有可原,你難道手指蜷曲了伸不直不成?”說著把一麵拍板丟到鳳仙懷裏,鳳仙就為滿堂的樂器打起了拍子。老翁喜悅地說:“今天一家團圓真是其樂無比!孩兒們都能歌善舞,何不各盡所長。”八仙就站起身來,拉住水仙說:“鳳仙從來吝惜金口,不敢勞駕她,我們姐妹倆不妨來一曲《洛神》。”二人載歌載舞才結束,正巧丫環托著金盤端來水果,大家都叫不出名來。老翁說:“這是從柬埔寨帶來的,人稱‘田婆羅’。”說完就捧起幾個送到丁郎麵前。鳳仙不高興地說:“對女婿難道用貧富作為愛憎標準嗎?”老翁微微一笑,並不接話。八仙說:“阿爹因為丁郎遠住外縣,所以當他是客罷了。就是論起長幼來,難道鳳妹妹獨有個拳頭大的酸丁女婿就希罕不成人。”鳳仙恨恨不語,她除下漂亮的妝束,把拍板遞給丫環,唱起呂蒙正未發達時窮途末路的《破窯》一出戲文,邊唱邊流下了眼淚。一曲唱完,甩著袖子徑自走了出去,大家都覺得非常尷尬。八仙說:“這妮子臭脾氣還不改!”就去追趕鳳仙,卻不知鳳仙跑到哪兒去了。
劉赤水沒臉再坐下去,也告辭回家。到半路上,看見鳳仙坐在路邊,叫他過去坐在一起。她說:“你一個男子漢,不能為自己妻子爭氣嗎?書中自有黃金屋,希望你好自為之!”又舉起腳來說:“匆忙出門,讓荊棘把夾鞋都劃破了。我給你的繡鞋,帶在身邊麼?”劉赤水拿了出來,鳳仙接過換上。劉赤水向她討破的,鳳仙笑著說:“你也太無聊了。幾時見到連自己老婆的東西,也要拿來藏在懷裏的?你如果愛我,有一樣東西可以送給你。”隨即拿出一麵鏡子交給劉赤水說:“想見我,就應當從攻讀的書本裏找。不然,一輩子都甭想見麵。”說完,人就不見了。
劉赤水惆悵地回到家裏。取出那麵鏡子觀望,隻見鳳仙背對著他站在鏡中,就像望著一個離開自己百步之外的人。於是想起鳳仙的囑咐,閉門謝客,一心鑽在屋裏讀書。有一天,發現鏡裏的鳳仙突然現出了正麵,甜蜜蜜的像是含著笑容。劉赤水更加鍾愛她,沒有人的時候,總是同她脈脈相對。一個多月後,原先的決心漸漸消退了,出外遊玩,常常流連忘返。回得家來再看鏡中的形象,已是一臉愁容,像要哭泣的樣子。隔天再看。鳳仙已同起初一樣背他而立了。這才意識到是因為自己荒廢學業的緣故。於是他關起門來鑽研苦讀,日夜不停,過了一個多月,鳳仙的鏡影又朝外了。從此得到驗證:凡是他因事荒廢學習,鳳仙的鏡容就悲傷;一連幾天刻苦攻讀,鏡容就笑吟吟的。於是他從早到晚讓鏡子高高掛著,像對著崇高的師長。這樣過了兩年,劉赤水一考就中了舉人。他欣喜地說:“如今可以對得起我的鳳仙了!”一把攬住鏡子打量,見鳳仙畫眉彎長,微露雪白的牙齒,笑容可掬,好像就在眼前。劉赤水喜愛極了,目不轉睛看個沒完。忽聽鏡中人笑著說:“《西廂記》所謂‘影裏情郎’、‘畫中愛寵’,如今就是了。”劉赤水驚喜地四下張望,隻見鳳仙已出現在身旁。他緊握住她的手,打聽嶽父母的近況。鳳仙說。“我從同你分手後,還沒有回過家呢。我一直隱居在岩洞裏,好幫你分擔一些勞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