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躺臥的是一名男子,他衣裳襤褸,刀傷滿身,血痂斑斑,渾身髒汙不堪,看不出相貌和年齡,倒是一雙明目炯炯,眼角微挑成鳳狀,甚是動人。
“姑娘手下留情,”男子掙紮著阻攔,氣息微弱間,三分無奈七分誠懇,“在下姓白,名甫凡,仇家追殺,寡不敵眾,情急之下入山避難,並不知此乃有主之地。”
幽蘿凝神看著少年,對方神情坦然,倒不像是說謊。
遲疑片刻後,她吩咐身側的師妹把這個人先抬回去醫治。
起初幽蘿對白甫凡不冷不熱,但此人待人和煦如春風,相貌又俊朗,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久了竟也互相心生好感,滋生出一些情愫來。
在女弟子們的悉心看護下,白甫凡一日日康複起來。
那日,幽蘿送白甫凡離開山坳。站在山拗口,兩人一時無語。
此時的白甫凡儼然另一人了。隻見他玉樹臨風,眸如桃花,風采神俊世間少有。
臨走前,他拿出一塊白玉壁交予幽蘿,笑容有如陽春三月,說:“幽蘿,我並不打算要忘掉你。請你也記得我。”
那玉璧,晶瑩剔透,絕非凡品,精細雕琢著一個“凡”字。
山崖間,隻有男子淡淡的聲音在回蕩,請你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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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難得風和日麗,熏衣在蘭菱的提議下,總算有興致在天海樓四處逛逛。
江昱聖的確待她不薄,無論是吃的用的,都極盡奢華,而且從不限製她的行動自由。唯一奇怪的是,他……似乎對她本人並不感興趣,除了上次相議婚期,再無見麵。
不過她倒是暗喜輕閑,前不久給早昔飛鴿送了信,應該不久就有回音了吧。
一行人走走停停,最後來到一處布置極其奢侈的庭院,門檻上書“鏡庭”。
鏡庭內奇石嶙峋,一條清澈的溪流貫庭而過,亭台樓閣,是收藏擺放兵器的所在。
“夫人,這是樓內禁地,你身份特殊,庭院裏尚可一觀,不過兵器樓裏是不能去的。”身後有天海樓的女婢提醒道。
蘭菱一眼看見溪邊的亭子,貼心的對主子說:“宮主,你來歇歇吧。”她始終不習慣叫熏衣“夫人”,一直沒改口。
“嗯。”熏衣也正有此意。
歇息了沒多久,忽聽見庭院中的假山石後麵,傳來微微的響動。
熏衣驀地一驚,喝道:“是誰在那兒?!出來!”
那石後之人倒也不故弄玄虛,頓了頓,便移步走了出來。
男子錦衣華服,長身玉立,一雙狹長的桃花眼仿佛有萬般風情。
熏衣一怔:“皇甫堂主?”
“幾日未見,夫人又美了幾分。”皇甫漾微薄的唇抿著,笑意裏噙著幾分嫵媚。
“我奉樓主之令前來辦事,驚擾了夫人遊園興致,實在抱歉。”皇甫漾笑意依舊。
熏衣也無心深究,點點頭道:“妾身也正要離開,堂主同行吧。”她容顏精致如畫,一雙眸子一池秋水,平靜不起波瀾。
離開前,熏衣回頭看了看庭院中的假山。那裏空蕩蕩的並無異處,她的神色一瞬間卻變得奇怪。
夜深了,江昱聖站在窗邊,雙手背後,深邃的烏墨色瞳眸望著遠處。風起雲湧,他的長衫被夜風揚起,周身仿佛縈繞著霧氣,氣魄壓人。
“樓主,皇甫堂主請見。”
話音剛落,樓梯轉角處卻傳來文七舞清脆的呼喊:“昱哥哥!”
這丫頭也來了麼……江昱聖皺皺眉,但是眸子裏卻溢出寵愛的笑意。
文七舞拽著江昱聖問這問那,明麗的臉上全是純真無邪,清脆的笑聲溢滿室內。
“好了,七舞,我還有正事和漾哥哥說。”江昱聖說笑了一會,便打斷了七舞。
“昱哥哥……”七舞嘟噥著,撅起了小嘴。
江昱聖安撫的摸摸她的長發,忽的想起,又沉聲添了一句:“對了,你再呆幾日,就回寧安吧。那裏離了你太久,恐怕不行。”
寧安是新皇帝的都城,從七舞十五歲起,便被江昱聖遠派去,多年來次次送回有用的情報,從未讓江昱聖失望。
“七舞一點也不喜歡那裏!昱哥哥每次都催著七舞走!”七舞一愣,立刻明眸含淚,衝氣奔下樓去。
江昱聖望著七舞的背影,微歎了口氣,眸子裏浮動不忍的情緒,卻沒有阻止。
皇甫漾垂目不語。
他知道,江昱聖固然疼愛七舞,但理智如他,絕不會讓七舞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