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情雖然走了,日子還是要一如既往地過下去,才不枉費她當初把他從墮落的深淵中拉回來的一片苦心。
接下來的日子,江世醒仍舊送水,仍舊住在犀浦老街陰沉破落的樓房之中。蘇梓情的房間和她用來做廚房的那間小房,一直沒有租出去,房東老太就暫且任由它們空著。
直到有一天,江世醒放工回來,忽然看到蘇梓情以前住的那間房的門虛掩著,隱約有燈光漏出來,他的心重重一沉。隻要房子一天留著,他心中一天還有個寄托,卻沒想到這房子終究還是租出去了。
江世醒掏出鑰匙,去開他住的房間的房門——這房子以前是他和蘇力天一起住的,到如今也隻剩下他孑然一人。
“世醒。”忽然,江世醒聽到有人在喚他。但是,那聲音是如此飄忽而不真切。
他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在橘黃色的燈光光暈中,他看到一個人——蘇梓情。她長發披肩,眉眼依舊,麵上帶著幾分憔悴不堪,顯然是經過風塵仆仆的長途跋涉。
“梓情,你回來了?”江世醒幾步走到蘇梓情的麵前,想要伸出雙手去扶她的肩,舉到半空中,卻又下意識縮回去。他壓抑著心中的喜悅,問道:“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
蘇梓情勉強笑了笑,道:“進來說吧。我煮好晚飯了,邊吃邊說。”
於是,江世醒跟隨蘇梓情走進房中。蘇梓情端上飯菜,三菜一湯:魚香肉絲、西紅柿炒雞蛋、幹煸茄子,還有海帶腔骨湯。自從蘇梓情走後,江世醒再也沒有吃過如此“奢侈”的飯菜了。
兩個人邊吃邊聊,蘇梓情的神情帶著幾分落寞,顯然還沒有從蘇力天的事中走出來。她苦笑道:“回鄉後,安葬了力天,陪了父母十來天。力天的死對他們打擊太大……”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成都是個讓我傷心的城市。原本我想再也不回來。可是,留在家鄉,我又能做什麼?難道像小姐妹們一樣早早地嫁人、生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輩子?所以我選擇回來。”
江世醒不做聲。
蘇梓情盛了一碗湯,端給江世醒,眼中露出幾分悲憫、幾分希望,“世醒,你從送水店辭職,我們自己開公司吧?”
“開公司?”江世醒微微一愣。
“對!院方賠給的補償金,我父母隻肯要三萬,給我父親看病。其餘的八萬,我帶回來了。不如我們開個小公司,做點小生意吧。”蘇梓情緩緩說。
“我們?”江世醒眼中,陰晴不定。
“是我們。在成都,你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不是麼?”蘇梓情蒼白的麵容上,終於露出一抹笑意。
在陌生的城市裏,能有一個人相濡以沫,是上蒼賜予的最大緣分和福氣。雖然,這份相依,可能無關愛情江世醒的眼眶微微有些潤濕——有多少年了,從來沒有人對他這般好。他別過臉去,不看蘇梓情,“你打算開什麼公司?”
蘇梓情清雅的麵容充滿希望,“四川的旅遊業向來很發達,不如我們開一家旅遊公司,你覺得怎麼樣?”
江世醒沒有說話,他低下頭去喝湯,端著湯碗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蘇梓情誠摯地望著他,緩緩說:“我總不能一輩子都幫人打散工,你也不能送一輩子的水。我們總歸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一下。不管將來如何,現在我隻信得過你一個人。”
江世醒驀然抬起頭來,眼中露出一絲犀利,“難道你不怕我是強盜、小偷、殺人犯、強奸犯?你才認識我多久,你又了解我多少?你不要忘記,你把我‘撿’回來時,我正在扒錢包。”
“過去怎麼樣很重要嗎?”蘇梓情的眼中洋溢著一種莫名的衝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不管過去是光輝燦爛的也好,是不堪回首的也罷,都已經過去了不是嗎?我們要向前看。我已經失去弟弟,在成都這座城市裏,隻剩下你。”
江世醒的身子輕輕顫動了一下,他的心在那一刹那,被一種說不清楚的情愫塞得滿滿的。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點頭,“你怎麼說就怎麼是吧。如果有一天,你發覺自己被我欺騙,你不要怪我沒有提醒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