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裏仍舊嗡嗡地響著忙碌的一天所操心的事情,我坐在一幢傾倒的建築的地基裏,黃昏,已深化為黑夜。
離此不到五百碼的營地裏,夜叉部族被安置在幾個縱隊中間,捂得嚴嚴實實,仿佛一隻被囚禁的籠中之鳥。這不禁讓我想起地藏與KALI
MA在蓋山地獄的談話……
掌中的紙條早已被汗漬浸透,唯有那行用魔法寫就的文字,依舊清晰。
‘吾與鬼木,二者選一’
二者選一,如何選一?……包子哥,你好狠的心,竟讓我完成契約後再拆開紙條。
殺掉名單上最後一人,我將獲得鬼木所擁有無上業力,同時,KALI
MA也會獲得一個完整的夜璃。我必須得到鬼木,用它去掉金鈴上的字。而為了阻止未來佛彌勒的誕生,KALI
MA要想獲得完整的金身,必食其子!
這是一個中式英雄主義的結局。它如此沉重,令人手足無措,我仿佛置身於懸崖上空的平衡板中心,不管努力與否,幸福,與我無關。我做不到像父親那樣以世人的幸福為自我幸福的全部,我做不到,我還有那麼一點點私心……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了你,包子哥……哪怕六道涅槃飛升兜率淨土,我也不會快樂。
突然,有一道光,穿過幽暗,仿佛用手指碰了我一下。
猛然,警覺地回頭。
什麼也沒有,安靜,隻剩風的呼嘯,還有指間紙張細碎的輕擺……
或許是心累了,或許是肢體僵了,本該執行夜襲任務,我卻在離目標百米之遙的地方呆坐了幾個小時。
沒有哪一刻,令我感到如此的疲憊。我想見他,想讓他跟我走,和一萬年前不一樣,我不會微笑著詢問,隻要我能見到他,我一定會帶他走。看著銀度受傷,我已感受過錐心之痛,我不能眼睜睜的放棄你,一定會有辦法,一定會有辦法解開這個死結。隻要你活著,大家活著,就一定會有希望。
雷聲在翻滾的雲裏低鳴,無邊的黑暗仿佛已將大地吞沒,愈加狂肆的風夾帶著腐臭再次席卷而來。搖搖欲墜的建築嗚嗚悲鳴著,被狂風卷起的沙土砸在石牆上。
我抬起胳膊,不想讓那些汙濁的東西髒了手中的紙條,不料,狡黠的風還是搶先一步。
被風鼓動的紙片,輕巧的脫離了金屬護手的鉗製,由下往上,旋轉、翻飛著。
漆黑的世界裏,透過這一片微弱的潔白,我仿佛看到十一株海棠在盛夏綻放出的那片瑩瑩雪白……我伸出手,想在風離去時接住它。吾與鬼木,二者選一,如果真的可以選擇,那這條荊棘的萬年之路,或許是場不算壞的美夢。
風小了,可它還停留在那兒,在空中,落在另一個人的手中。
“沒有遵守約定的家夥,該受到怎樣的懲罰?”
一雙比火焰還濃烈的紅瞳,在夜色中彎成了月亮。
我呆在原地,連護身的刀都忘了是放在左手還是右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包子哥在波斯灣是不是住在油燈裏,人們叫他……阿拉丁?
我想我的眉毛一定擰成了相當難看的形狀,因為他蹲下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揉開它們。
任由那修長的手指一次次撫過唇角,我隻是緊緊盯著他的臉龐,和第一次見到時一樣,生氣的、壞笑的臉龐,如同似火的驕陽,絢爛得令仰望它的人睜不開眼。
我像個白癡一般,問道
“你……為什麼在這兒?”
“因為你在這。”
他說。
“你怎麼會知道……?”
我明明灑了蘭寶配製的藥劑,如果有一個魔族能聞出來,也隻會是KALI
MA那個老妖婆。
“我看到了”
他的頭挨得更近了,低沉的聲音滑過我的耳垂
“你在連門板都沒有的宮殿裏對焰摩動手動腳,在挖得不夠深的壕溝裏和一個小屁孩打情罵俏~”
“你……”
我驚歎得恨不能一腳踹過去。
“我還看到-”
他滾燙的唇,貼在我的眼角,仿佛這樣便能吸幹世間所有的悲傷
“你對著我寫的第一封情書,淚流滿麵。”
我猛地抬頭
“你胡說。”
他揉著被撞到的下巴,嘴角微勾
“唔,現在這個表情好多了。”
“你……真的是夜璃?”
我還是不敢相信。
“不,我不是”
他搖搖頭,一臉誠懇
“我是——包子哥。”
我氣得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抬手揪住他的衣領,低聲喚他
“包子哥。”
他順勢親上我的眼睛
“嗯?”
我說 “跟我走。”
他說 “我不能走。”
我說 “為什麼?”
他說 “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