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月用手背抹去臉龐上的淚痕,小心翼翼的將先生留下的那份白紙黑字輕輕折起,裝入最低層的衣物中。滅了燈,向外走去。
天空因下雪沒有太陽,看去陰沉沉的。但光線通過白雪折射,早已從窗外透進。藏書樓巨大的書架上,一排排碼放整齊的線裝書籍恬靜般注視著離去孩子的背影,一切都在無聲中。
本來他的世界就隻有色彩,沒有聲音。
但,一切深情,是不是唯有在隱忍靜默中,才能長久留存心間呢?
晨曦落日時散步,多年形成的習慣早已根深蒂固,他和往常一樣向廟後深林走去。半路上才想起今日其實不用了,因為自己要走了,但依然腳下不停。
時間還早,那就讓我和這些老朋友告告別。
雲塔廟後的深林在世間還有個別名,叫雲海。從山頂一直綿延到不知何方,愈往深,樹木愈密愈大,而深處白色的濃霧與白雲相接,無人能知到底通往何方。隻是相傳最深處有一座雲塔,是通往上界的階梯。這些柒月根本不知道,因為先生從未於他說起過。
山中的一切還是和往日一樣,卻又不一樣。因為廟後這片天地好像自有智慧,每日都會變化。昨日雪鬆之地,今日卻成了冬柏。但這些柒月早已因看慣而心下平淡。它們依然在寒雪中傲然挺拔獨立,白雪積得已久,偶有枝葉被風撥弄,雪花漱漱而下,比林外更加激烈,像似白色花絮之流,從天而降,落了他一身。
輕柔,有似疼愛。
他慢慢走近,伸開手臂,向一顆千年老樹抱去。伏在樹幹上,傾聽它的心跳。雖然知道自己聽不見,但依舊在努力聽。
記得先生曾說過,人應於自然擁抱,與壽命堅韌長久之物用心相處,也能提升自己壽命。這裏的樹木最小的都有千年之久,但它們依舊還在繼續生長,靜看春去秋來,日月變換。也許它們才算是真正的修行者吧。
回來後獨自前往灶房,卻意外發現鍋中早已有燒好的地瓜粥,還在散發著熱氣。柒月看著,眼淚又湧了上來。第一次,破天荒的第一次,先生親自燒飯,但也會是最後一次吧。
此時已是早間九點,心想應該要離開了,他便碎步著去收拾行李,往宿房走去。
桌上放著一個黑色行李袋,旁邊一把短劍和一份信。袋子裏有他平時換洗的衣物和些許幹糧,劍卻是第一次見到。
先生自稱他是修行高人,但柒月從未見他有過練習。見得最多的卻是經常在太陽下沉睡,發出嚇人的呼嚕聲。往日嚴肅的粗人,今日怎的這般讓人感覺溫馨。燒飯、收拾行李。這些都不像先生會做的事。
柒月不說,但屋內的氣息忽然好似春風吹拂,那裏有寒冬的淩厲。他還是舍不得我。
柒月打開信,上麵話不多。但都很重要,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此次下山,初入紅塵。你當謹記老夫所授,平時將心法融入生活。山中生活雖未讓你有行萬裏路的經曆,但你應早已胸中有破萬卷書的感悟,現在的隻是實踐書中所記,不要過分擔憂。江湖險惡,也盡量不要惹是生非。此去歸一學院,文試部分你可參加,但武試就算了。你去找洛天和尚,他自會幫你。這把劍記得小心看管,它叫流光,也算空間法器,內有紋銀七百兩,是給你的盤纏。記得我給你說過,離山後不必再來見我,唯有名揚天下時,老夫我自會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