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一刀好奇心大起,想了半天卻想不出來。
待者端著菜上來了,小李一刀看去,隻見是一大盤燒成小丁的菜。
東方飛刀看著小李一刀說:“認不出來吧?”小李一刀搖搖頭,東方飛刀說:“這就是《紅樓夢》賈府裏的‘茄鯗’。書裏是怎麼說的? 把新下來的茄子刮皮,淨肉切丁,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和香茹、新筍、蘑菇、五香腐幹、各色幹果子,都切成丁,一起用雞湯煨幹,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裏封嚴。吃時拿出來,與炒的雞幹一拌就是。是不是這樣?”說完他笑吟吟地看著小李一刀。
小李一刀驚喜交加。這賈府雞鯗曾是自己上學期間的精神食糧。那時每次喝得大醉後,第二天總是煩悶欲嘔,惡心不已,他就反複讀這段菜譜,漸漸地就口中生津,胃氣下順,有了食欲,從而這宿醉也就過了。
兩人捉筷進食。這茄鯗果然好吃,但卻達不到朝思暮想的那樣——我們人生中都有過這樣的遺憾的經驗。小李一刀吃了一氣後,放下了筷子。
東方飛刀詫異地問道:“怎麼,不好吃嗎?”
小李一刀說:“很好吃。”
東方飛刀說:“拿你為什麼不吃了?”
小李一刀說:“我已經吃飽了。”
東方飛刀說:“這就吃飽了?開什麼玩笑!”他又招招手,一個胖乎乎樂嗬嗬的白衣廚師提著一個大藍子走過來了。藍子裏是香噴噴的各種麵包。
東方飛刀說:“當年咱們吃的是硬得能打狗的饅頭,能粘掉牙齒的玉米麵發糕。那時總是幻想著能吃上麵包房裏的那些麵包。現在當然麵包不成問題,可我這個麵包師太棒了,簡直就是個藝術家。來,嚐嚐吧,這裏麵世界各種風味的都有。”
小李一刀看了看廚師,原來是個酵母菌,體內世界最好的麵包師。小李一刀不禁向他點頭致意。他拿起一個麵包,掰下一塊嚐了嚐,味道果然極好。
東方飛刀說:“這個麵包師原是在議會做國宴的,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到這裏。”
小李一刀低頭吃著麵包,假裝對這權勢炙人的話並不在意。他吃下了半個麵包。
東方飛刀看著他說:“你不會再對我說你已經吃飽了吧?”
小李一刀說:“我吃飽了。”
東方飛刀繼續看著小李一刀說:“我倒得再說一次——你開什麼玩笑?”
小李一刀抬頭看著東方飛刀說:“你如果讓那個沙老兄下手輕一點,我倒還能再吃一點。如果下手再重一點,我連這一點都吃不下去了!”
東方飛刀哈哈大笑道:“這事,我慢慢給你解釋。你真的再不吃一點了嗎?”
小李一刀搖搖頭,說:“這是我近日來吃得最多的一次。”
東方飛刀說:“那我就自個兒吃了。”他開懷大吃起來,他一大口菜,一大口麵包,接著又是一大口酒。他整齊潔白的牙齒撕咬著,咀嚼著,堅定有力的下巴運動著。一會兒一大盤茄鯗隻剩了個底,然後又將一籃子麵包吃得隻剩下一兩個。這時他已喝完了一瓶蘋果白,他拿起第二瓶,依然用手掌在瓶底輕輕一拍,拍出了橡木塞子,他給小李一刀和自己又倒上了酒,說:“咱們現在喝酒吧。”
小李一刀心中暗自吃驚。雖然東方飛刀今天的飯量酒量比起當年“飯袋”“酒囊”大賽時吃的喝的要少得多,但那次是拚出性命比高低,而這次從東方飛刀輕鬆的吃相來看,隻怕他比那時還要曆害。
果然東方飛刀說:“想起當年‘酒囊’‘飯袋’之賽,恍然如夢。但我今日酒量飯量與那時相比,又不可同日而語矣。如果今天舉行全王國的‘酒囊’‘飯袋’大賽,恐普天下無出我右者!”說罷他再次哈哈大笑。
笑罷,東方飛刀連連幹杯,他一杯一口,轉眼間就喝下十幾大杯酒。小李一刀隻是一口一口地啜飲著,就是這樣,他也已醉態顯露。他搖搖晃晃。朦朧醉眼一直看著東方飛刀。東方飛刀笑道:“你醉了嗎?你現在的酒量與當日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啊,你不會再提沙授的事吧?我說過我會給你解釋的!”
小李一刀搖晃了下,指指自己的心口,又看著東方飛刀。東方飛刀再一次哈哈大笑起來:“我答應過,答應過!怎麼,你的病又犯了嗎?”
小李一刀捂住心口,他的心又空空蕩蕩地疼痛起來。他掏出了塤,嗚嗚地吹了起來。這一次他吹奏的與以往又不一樣,旋律如澗中流水一樣,其音潺潺,其聲朗朗,孤獨而不安,,憂傷而惆悵。東方飛刀聽懂了小李一刀吹奏的內容,他用略帶嘲諷的聲調——這種嘲諷除了小李一刀,外人是聽不出來的——起聲吟道:
老冉冉其將至兮
恐修名之不立
東方飛刀的吟詠,更加加重了小李一刀的自傷。他雙目潮濕,一遍遍地吹奏著。直到他模糊的兩眼看見東方飛刀的眼睛裏都現出了憐憫之色,這時他雙眼一黑,又爬倒在桌子上。
第二天早上,小李一刀醒來,他走出屋子,徑直走到了院子,東方飛刀正站在院子裏仰頭看天。小李一刀也抬頭向天上看去,隻見兩行大雁排成“人”字行,向南飛去。
望斷南飛雁後,東方飛刀對小李一刀笑道:“近來市井有歌唱道:大雁飛過菊花插滿頭。昨日咱們采菊東籬,今日該探南山之幽了,以盡享秋光。秋天眼看就要過去了!”
東方飛刀又攜起小李一刀,走出了樓外樓的大門,他們穿過溪流上的板橋,向對麵南山走去。後麵跟著三四個提著野餐籃子的廚師和侍者。
他們來到一處向陽背風、綠草如茵、風景絕佳的山坡上,侍者們往草地上鋪上席子,放下一藍子蘋果酒,一藍子麵包,便忙碌著烤肉去了。
東方飛刀排開兩個大碗,大碗裏都鋪著一層菊花花瓣,東方飛刀故伎重演,用掌心打開酒瓶木塞,他將一瓶酒倒滿了兩個菊花大碗。
東方飛刀端起酒碗說:“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的名士,來,咱們痛飲這秋菊的落英吧!”
小李一刀點點頭,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說:“現在要論名士,東方菲稻當不讓任何人!”
東方飛刀哈哈大笑起來,他端起酒碗連喝了幾大口,然後說:“小李依稻啊,我今天請你吃的還是你以前非常想吃的,但至今還是沒能吃上的東西。猜猜看,是什麼東西?”
小李一刀搖搖頭,說:“我不想去猜了,現在的東方名士真是神龍在天哪!”
東方飛刀再次哈哈大笑,兩人端起酒碗,大口喝起。不一會,東方飛刀的酒碗就已見了底。東方飛刀又打開了一瓶酒,給小李一刀和自己倒滿。
這時侍者端著一大盤烤得焦黃的骨頭上來了,東方飛刀指著盤子說:“識得這盤骨頭嗎?”
小李一刀搖搖頭說:“說吧,它是什麼來曆?”
東方飛刀說:“你還記得嗎?東坡先生流放到惠州後,給他的弟弟子由寫的那封信?東坡先生在信裏說,惠州的市場蕭條,每天隻殺一羊,他不敢與當地官員爭肉,便告拆屠夫專買其脊骨。東坡先生說骨間亦有微肉,煮熟後用熱酒漉,然後用薄鹽炙燒,微焦食之。吃時一點點摘剔著吃,簡直跟蟹螯一樣鮮美!最後東坡告訴子由,此法不可外傳,因為會引起街上的群狗們的不高興!”
小李一刀哈哈大笑,“是的,是的,就是這樣!”
東方飛刀指著盤子裏的烤骨頭說:“這完全是按東坡先生的方法做的!”
小李一刀說:“太好了!”
兩人拿起骨頭,用以下酒。東方飛刀又喝完一碗酒後,逸興遄飛,他指著四麵山川對小李一刀說:“我這臍穀,風景還好吧?”
小李一刀放眼望去,隻見這臍穀山川在早上風光又不一樣,青山綠水碧翠如洗,十分新鮮美麗。小李一刀點頭說:“此乃天上人間,隻配天人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