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一刀進入肝髒市時已是傍晚,天色初黑,第一肝門處人如過江之鯽,他看見有許多軍警和便衣,暗自搜索著。海派市的華燈齊放,五彩繽紛,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但小李一刀卻專走偏僻小巷,他知道在這些地方有小飯館兼小旅館,清淨舒適,是藏身的好地方。他來到一家以前來過的小小飯店。
小李一刀走進一樓飯廳,侍者迎了上來,問道:“先生吃飯還是住宿?”
小李一刀說:“先吃飯,後住宿。”
侍者高興地說:“好嘞!”他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轉身回來,對小李一刀羞愧地一笑,撓著頭說:“先生要點什麼?”
小李一刀見這侍者虎頭虎腦,高大結實,卻憨態可掬,也不禁笑了,說:“來一瓶蘋果酒,兩個下酒小菜,最後來一碗雪菜麵。”
侍者又撓撓頭,抱歉地說:“我這裏隻有老酒,就是黃酒……”
小李一刀說:“我隻喝蘋果酒。”
侍者說:“那好,我上街給先生買去!”
櫃台上的一位老者說:“這麼遠的路,你又走得這麼慢,再來客人怎麼辦?”
侍者說:“黑大叔,您放心,我一路快跑,不打崩拳就是!”說完他一蹦子跳出門外。櫃台上的老者歎了口氣,用手指在空中指指劃劃。
小李一刀心想,這飯店換了新人,他們老板不像老板,侍者不像侍者,都怪怪的。
不一會,侍者提著一瓶蘋果酒,飛一般跑了回來。小李一刀見這侍者臉跑得紅撲撲的,卻氣一點都不喘,小李一刀點頭說:“你果然跑得很快,腿上有勁!”侍者高興地說:“多謝先生誇獎!”然後他又跑進廚房,端來一碟茴香豆,一碟油豆腐。他問小李一刀說:“飯過一會上吧?”小李一刀點頭說:“過一會上。”然後他衝著這侍者笑了笑,侍者臉更紅了。
小李一刀不知為什麼很喜歡這個侍者。他一邊喝酒一邊吃菜,一邊環顧四周,這時飯店裏隻剩下自己一個顧客了。他先端詳了一眼櫃台上的老者,那老者雖然蒼老,但身材卻很高大。小李一刀看過一眼後,突然覺得不對,又看了一眼,這才明白那老者不是等閑之輩,而是個炭疽杆菌!
自己來到了一個黑店!小李一刀心裏一沉,他又看了一眼老者。那老者也正在回頭看,他發現這老者麵貌奇異,雙眉之間距離甚寬。小李一刀知道這種長相的人十有八九是先天愚形,而十之一二則是聰明絕頂的人。那老者雙目精光一現,隨即收回,繼續 茫然望著虛空,右手食指在空中不停地指指畫畫。這第三眼小李一刀卻放心了,原來這個老者雖然是個炭疽杆菌,卻是個丟掉“質粒”的炭疽杆菌!
這質粒是炭疽杆菌在長期的修煉中獲得的法寶,是一種環狀的DNA結構,它能使炭疽杆菌產生種莢膜,這莢膜是一種寶甲,能抵抗白細胞戰士的吞噬。質粒還能產生兩種毒素,一種叫水腫因子,一種叫致死因子。這兩種毒素在所有細菌毒素中都出類拔粹,它的殺傷力極大,人人望風披靡,聞風色變。但炭疽杆菌隻要丟失了他的質粒,便內功盡失,成為了一個普通而無害的人。
小李一刀鬆了一口氣,喝了一口酒,又去看那侍者。他一見那侍者便不由得心中歡喜,小李一刀也覺得奇怪,自己這是怎麼啦?也許是因為自己傷病太久,感情就脆弱了!他不由得歎了口氣,再次定睛看那侍者,他看出了那侍者是一個紅細胞,但身材卻比一般的紅細胞高大得多,而且他渾身上下有一股白細胞戰士的味道。小李一刀略一思忖便明白了,這個紅細胞是當過兵的。
那侍者見客人暫時無事,便立定,兩腳微曲,兩手上提,然左腿向前,左掌向前劈出,站在那裏。小李一刀一看便知道這待者在練形意拳的三體式。小李一刀又看了看,暗道這三體式站得好!隻見他頂頭豎項,含胸拔背,沉肩墜肘,腳趾抓地。雖然年紀甚輕,卻身形凝重,穩如泰山,頗有大家風範。小李一刀心中讚了一聲,喝了一口酒,心裏想自己喜歡這小子原來沒錯。
那侍者站了一會兒三體式,便兩掌變拳,兩腳催步,右拳左拳交替向前一步步打去。小李一刀知道這是形意拳的崩拳。小李一刀見這侍者拳勢剛烈,勁道渾圓,這崩拳打得也不錯。侍者見小李一刀望著自己,連忙跑過來笑著說:“先生要上麵嗎?”
小李一刀說:“你這形意拳是跟誰學的?”
侍者說:“跟鐵教官學的。”
小李一刀說:“鐵教官?”他知道此人,是白細胞軍中的教官,是個了不起的高手。
侍者說:“啊,我忘告訴先生了,我原是個紅細胞,那次被緊急征集入伍,集訓時鐵教官教的。”
小李一刀說:“一般紅細胞都是教一路小紅拳,怎麼鐵教官倒給你教起形意了!你叫什麼名字?”
侍者說:“我原來叫小紅,鐵教官卻沒給我教小紅拳,給我一個人教了一個三體式和一路崩拳。鐵教官說我形意拳前輩大師站著就要站三體式,走路就要練崩拳。所以我不敢停下。”
小李一刀笑了:“所以你外出去買東西也是打著崩拳去的?”
侍者紅著臉笑了:“剛才賣酒我沒有,我是跑著去的!”
櫃台上的老者突然說:“小草,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侍者撓著頭說:“這個客人我覺得又像將軍,又像博士!”
老者說:“啊,你這小子今天開竅啦?”老者走出櫃台,對小李一刀拱拱手說:“先生雖身著市井時裝,但舉手投足自有氣象,我這小子沒有說錯,先生定是白細胞大軍中的一等人物!”
小李一刀也拱手還禮道:“老先生氣鬱眉間,且空書咄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老先生就是當年柏樹寨的黑首領!我要恭喜老先生失去質粒,重做良民!”
黑老者被小李一刀說破了來曆,便不隱瞞,說:“是啊,做了良民,也好啊!”
這時侍者卻對小李一刀說:“黑大叔口裏雖說好,但每天空書咄咄,心裏定然不樂。”
黑老者驚訝地說:“啊小子,你也知道空書咄咄嗎?”
侍者說:“您每日都朝空中劃字,我看得多了,便知道是‘咄咄怪事’四字!”
黑老者說:“啊,你居然看出來了!但你知道‘咄咄怪事’的意思嗎?”
侍者說:“東晉大臣殷浩北征失敗,被廢為庶民,每天在家裏對空寫字,時間長了便被人認了出來,寫的就是‘咄咄怪事’四字。”
黑老者驚訝地差點跳了起來,說:“你怎麼知道的?”
侍者說:“黑大叔忘了我是紅細胞出身,在骨髓大學城紅細胞學院讀過書的。”
黑老者對小李一刀歎道:“這小子是我從柏樹寨死人堆裏撿出來的。他所在的紅細胞死亡殆盡,白細胞軍隊又不要他,所以就一直跟著我,倒也有良心。此子平日混沌未開,天真爛漫。但有時候冒出的靈氣卻令人大跌眼鏡!”
小李一刀望著侍者,突然明白自己喜歡他的原因,那就是這個名叫小紅的人,心混沌未開從而完完整整。小李一刀知道紅細胞沒有細胞核,可以說沒有心,所以這小紅因為沒有心,反而全身都是心,他的心便坦蕩、踏實、渾渾全全。對一個缺了一角心的人來說,他是多麼羨慕這樣的心髒啊!小李一刀想到這裏,不禁眼眶都濕潤了。
這時沙授突然走了進來,他走到小李一刀跟前,俯耳低聲說道:“單子將軍的人來了,小李爺躲一下。”
小李一刀點點頭,對黑老者說:“有沒有藏身的地方?”
黑老者點點頭,對侍者說:“你把博士領上閣樓去。”
侍者領著小李一刀上了二樓,二樓是住宿的地方。侍者領著小李一刀進入了值班室,這裏是黑老者和侍者兩人住的地方,裏麵有一個窄窄的樓梯通向閣樓。
小李一刀上了閣樓。這時他便聽到了七八個人進了一樓大門。從腳步上能聽出都是軍中好手。小李一刀知道單子是白細胞軍中名將,手下人自然不弱。
小李一刀聽見一人問道:“見過這個人嗎?”接著他聽見侍者“啊”的一聲,那人說:“你見過?”黑老者立即說道:“這小子見過穿黑衣的這個人!”那人說:“不管白衣黑衣,我們單大將軍都要!”黑老者說:“穿白衣服的沒見過。”那人說:“我們要搜一搜。”黑老者說:“啊,好的,搜吧。”然後便是分頭行動的腳步聲。
小李一刀聽到有人上樓,便從閣樓小窗翻出,他關好窗子,來到了屋頂。
啊,海派市的繁華又撲麵而來。霓虹閃爍,連天空都是五彩斑斕的。不遠處的大街上人聲鼎沸,那裏是海派市夜生活的浪頭。而在這小樓周圍,低低小小門麵的一家家酒吧咖啡屋裏,燭光搖曳,傳出陣陣鋼琴聲,提琴聲,這裏才是海派市夜生活的深處。
小李一刀突然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正跟腳下陡峭的屋頂一樣,進退維穀。東方飛刀正連夜趕來,以東方飛刀目前的勢力,小李一刀相信幾乎沒有他辦不到的事。但他的對手卻是單子將軍,這也是個天下皆知的人物。鹿死誰手,實尚未可知。最要命的是,小李一刀現在真不知道單子將軍出手阻撓此事,不知是凶是吉。因為他已不能確定白教授的咒語對克隆究竟是哪一種命運!
這時小街上的咖啡屋裏傳來了吉它聲,接著便有歌聲輕輕傳出。小李一刀聽到這個歌手的歌聲,歌歌驀然湧上了他的心頭。啊歌歌,傻丫頭啊,你現在在哪兒?對了,她肯定在海派市,因為新小李一刀也在海派市。憑著她的執拗,憑著她的愛,憑著愛賦予給她的神奇的敏銳,她一定在海派市,傻丫頭呀……
小李一刀又已模糊的雙眼看見軍警們從飯店門口走出,他便從小窗進入閣樓,這時他聽見值班室裏黑老者在問侍者:“小草,你為什麼不告訴軍警們他們要找的人就在這裏?”侍者說:“我也不知道。”黑老者說:“你不怕他是個壞人嗎?”侍者說:“他是個好人!我一看見他就心裏喜歡!”
小李一刀心裏一震,走下閣樓樓梯,問道:“你為什麼喜歡我?”
侍者發現自己心中的話被小李一刀聽去,臉紅得像蘋果一樣,他撓著頭說:“我也不知道。我見長勝將軍時也是這般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