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記得。我對白教授說,印度聖雄甘地告誡我們,有七樣東西可以毀掉我們人類,其中一樣就是“沒有人性的科學”。白教授當時覺得很可笑,說科學就是科學,它隻有自然屬性,哪有什麼人性!科學就是認識自然,改造自然。

東方飛刀說:“科學就是科學,它是自然的,哪有什麼人性!科學不應該有禁區,科學家有研究的自由。通過科學研究不但認識自然,還要改造自然,從而推動人類的進步。”

是啊,科學一旦這樣沒有了人性,失去了人文精神,就會像醫科大一樣用自私殘忍的方法培養出自私殘忍的專家,進行沒有人性的科學研究。往往這些研究中孕育著巨大的可怕的力量,其後果往往不堪設想。

東方飛刀說:“你還要感謝我的實驗——”東方飛刀指了指站在遠處看湖的新小李一刀,說:“因為我證明了你也是一個最優秀的人物。隻是你的優秀成份成長得太快,快叫我睡不著覺了。相比這下,我還是喜歡你這個樣子的。啊,咱們說得太多了,菜都涼了,咱們幹活吧,幹完活,咱們喝酒。喝完酒,我就送你去臍穀,因為我答應過把那山那水送給你的!說實話我現在都有些後悔了!”

東方飛刀攜小李一刀來到了電腦跟前,並排的兩台電腦已經打開,一台顯示著內分泌係統的示意圖,在顯示屏的左上角是“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從上往下,腦垂體甲狀腺甲狀旁腺肝髒胰島腎上腺睾丸七個部位,是七個明亮的星號不停地閃爍著。另一台電腦上顯示的是東方飛刀克隆實驗的七個關鍵步驟,兩句詩和七個星號完全一樣,明亮地閃爍著。

小李一刀看了看東方飛刀,說:“東方,你看這圖形像什麼?”

東方飛刀說:“像北鬥七星。“

小李一刀點頭說:“是啊,是像北鬥七星。”

東方飛刀吐了口氣,吟道:

北鬥七星高

哥舒夜帶刀

小李一刀也吐了口氣,吟道:

至今窺牧馬

不敢過臨洮!

東方飛刀說:“啊,小李依稻,念動你的咒語吧!”

小李一刀心跳了跳,說:“啊,師兄,你真的要我念嗎?”

東方飛刀點點頭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小李一刀也點頭說:“是的,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小李一刀靜默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雙指如飛,劈裏叭啦敲出了一行文字,然後他高聲誦出了這行文字:

路漫漫其修遠兮——

這時隻見電腦裏一道閃電沿著北鬥七星貫穿而下,這七個部位電閃雷鳴,猶如大河決堤,激素洶湧澎湃,滾滾而出。也就在這時,他們頭頂上的天空頓時烏雲滾滾,電閃雷鳴,大雨傾瀉而下。湖中陰風怒號,濁浪排空,驚濤撲向煙雨樓,煙雨樓如傾似陷。小李一刀,東方飛刀和樓上的人們都驚得麵如土色,瑟瑟發抖。他們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麼啦,是地震,還是火山爆發?還是世界的末日已經降臨?這時每個人才發現,一個人,不論他本領多高,權勢多大,他在這個世界裏也隻是蒼海一粟,渺小得可憐,他實在沒什麼了不起的。

這是內分泌係統暴發分泌,使人體王國進入了“緊急狀態”——體內世界溫度急劇升高,血壓升高,血糖升高,血液加速奔流。人體王國能量總動員,從各處的倉儲中調入血液之中,以供應體內世界急劇增高的能量之需。血液急速奔流,衝向世界的每個角落。白細胞大軍總動員,在血管壁上修整的部隊,在骨髓淋巴腺脾髒胸腺扁桃體中的大量新兵,他們全被調入血液之中,奔赴有敵情的各個組織。他們以十倍的勇氣,以十倍的能量供給,衝入曾久攻不下的敵陣,痛剿頑固已久的細菌病毒。許多突變細胞和癌變傾向的細胞隨之被消滅。人體王國爆發一場前所未有的革命,新鮮的洶湧的血液所到之處,摧枯呐朽,蕩滌塵埃。

在這一場革命中,人體王國經曆了高燒,劇痛,休克,複蘇,這場革命可以說改天換地,重新刷新了這個世界。

東方飛刀麵前的電腦裏,顯示的臍穀樓外樓的地下實驗室裏,那裏與體內世界一樣,風雨大作,驚天動地。不同的是,東方飛刀的克隆實驗的七個步驟在電閃雷鳴中,依次從上往下一個個在毀滅,最後,那些等待點睛開光而複活的人們,一個個像爆竹一樣劈裏叭啦地炸響,最後灰飛煙滅。

看到這裏,東方飛刀大叫一聲,一掌拍在鍵盤上,鍵盤頓時變成的齏粉,電腦成一片黑暗。

這時天空風雨漸止,烏雲盡散,長空與湖水碧藍一色,天地洗浴得煥然一新,空氣彌漫著雷雨過後臭氧的味道。這個世界就像剛剛誕生。

煙雨樓上的人們好像從海底上到了天堂,無不心中喜悅,歡欣舒暢。

隻有一個人例外。小李一刀從沒見過如此痛苦的麵容——東方飛刀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眼窩深陷,好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似的。他緊咬著牙關,這咬的勁兒,要換成別人牙齒,足以咬得粉碎。這麵容,使小李一刀不由得產生了愧疚之感。

“師兄,我提醒過你,你也有這個準備。”

“對。”東方飛刀說。

小李一刀不再說話,他隻是憐憫地望著東方飛刀,他看見東方飛刀的臉色慢慢地恢複著顏色,眼眶慢慢地上升,牙關漸漸地鬆開。終於,東方飛刀的麵容恢複了正常。隻是那雙眼睛,卻更加犀利,更加凶狠。

“原來是這七個字,”東方飛刀點頭說,他的聲音很幹很澀,“——路漫漫其修遠兮!‘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是‘路’字;兩個‘湯湯洪水方割,浩浩懷山襄陵’是兩個‘漫’字;‘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應‘其’字;曹娥碑應楊修的‘修’字;‘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是‘遠’字;‘鳳兮風兮’便是‘兮’字了。”

小李一刀說:“師兄,你說得對。”

東方飛刀說:“白教授臨終時發出的‘嚕……西……’並不是衰竭的呼吸聲,而是‘路’字和‘兮’字!”

小李一刀說:“是這樣的。”

東方飛刀說:“白教授,怎麼會這樣的呢?我竟然看走眼了?”

小李一刀說:“你不是說他人格分裂嗎?這件事可以這樣說。白教授在最後一刻,他的人性占了上風,最後選擇了克隆的毀滅。最後他不失一個偉大的科學家,也不失一個正直善良的人。”

東方飛刀不再說話,他長歎一聲,一掌朝欄杆拍去,拍得欄杆嗡嗡直響。

小李一刀說:“東方,這一場內分泌風暴,體外世界會以為咱體內世界怎麼啦?”

東方飛刀說:“他們會以為咱們人體王國患了高血壓急症,腎上腺髓質嗜鉻細胞瘤,或者是甲狀腺危象,甚至懷疑是腦出血。總之是莫衷一是,驚慌失措,你知道體外世界對體內世界的情況往往茫然無知。他們更想不到這病突然不治而愈,又風平浪靜,一切恢複正常。而且比發病前更精神,更健康,煥然一新似的。”

小李一刀說:“那麼師兄,你就不應該有怨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