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一直沒有睜開眼睛,任由他抱著。

最後是他幫她攔了出租車,給了司機一百塊錢,說了她的住址,幫她關上了車門。車開了,她由後視鏡裏看著他的身影一直站在黑夜中沒有動。

之後的兩天,姚遠去鄉下陪奶奶。這天中午,大伯和大伯母剛出門,就有人踏進了他們家前院。江文瀚走到客廳門口,此時姚遠正跟奶奶在客廳裏,她坐在八仙桌前批閱學生的作業,而奶奶則躺在旁邊的藤椅上撚著一串佛珠念念有詞。姚遠聽到腳步聲望向門口,下一秒,便猛然站起了身,聲響使得閉目的老太太也睜開了眼,轉頭看到門外的人,又回頭看向孫女,“是遠遠的朋友嗎?”

姚遠瞪著那人,他對老太太微微鞠躬,說了聲“您好”,然後對姚遠說:“我想,你更願意出來跟我談談。”

她是不願讓這人踏進家門的,所以對奶奶說了句:“奶奶,我出去下,外麵涼,您別出來。”

江文瀚跟著姚遠走到前院裏一棵已開花的梨樹下站定,“姚小姐,我來這裏,隻是想告訴你,不管你再怎麼恨我,我都沒有什麼可以賠給你的了。”

姚遠愣了愣,之後狠狠地瞪著江文瀚,“我也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你毀掉了,請你馬上離開。”

江文瀚愣了一下,然後低低地苦笑了一聲,“不,我的意思是,我也是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沒什麼能補償你們的了……”看著姚遠厭惡惱怒的眼神,江文瀚扯了扯嘴角,“你以為我在撒謊?我也希望這是謊言、是噩夢……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是夢……可惜,這噩夢我做了十六年,可能以後也會一直做下去,這一輩子都無法醒過來了。”

姚遠不吭聲。

江文瀚說:“我不是來祈求你原諒的。我這一輩子,早已經毀在那一場車禍裏了,原諒與否,已改變不了什麼了。小姑娘,我今年已經四十五了,二十九歲那年坐了牢,我的愛人等了我三年,她說等我出來我們便結婚,可最後那一年她卻走了。我出來後,想方設法地去找她,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後來才知道,她不是走了,而是死了。她是記者,死在舊金山。如今,我一無所有,一無所求。我來這裏,隻是想跟你說完這些話。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為我的過錯而受到影響,受到不必要的傷害。”而有時候,人活著其實未必比死了好。江文瀚在心裏淡淡地想著,可這樣的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一陣風吹來,一片片的梨花落下,溫文爾雅的男人抬頭看了眼,很輕微地笑了一聲,“小姑娘,我的話說完了。”

江文瀚離開了,他走的時候,姚遠看著他的身影漸漸地融進黑暗裏,有種說不出的伶仃寂寥。

等姚遠回身時,卻撞上了一雙老邁的眼睛,“奶奶,您怎麼在門口站著?”

“天黑了,外麵蚊蟲多,本來想讓客人進屋裏去說話的……”老太太慢慢地踱步到那棵梨樹前。

姚遠趕緊扶住奶奶,“嗯,他已經走了,我們回屋去吧。”

老太太笑著拍了拍孫女的手,之後看向那棵梨樹,說:“這樹啊,是你出生那年你爸爸種下的,如今已經這麼高了,你也長大了。奶奶還記得你三四歲的時候,這梨樹第一次開花,你跑到樹下,話還說不利落呢,就念起古詩來了,‘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姚遠鼻子有點酸,伸手輕挽住奶奶的胳膊,低聲道:“奶奶。”

老太太又說:“遠遠是好孩子,不該受那麼多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