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跟他談的。”姚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麵前心事重重的女人終於展顏了,她拉過姚遠的手輕輕拍了拍,“謝謝你,孩子,謝謝。”
對方在走前還說了句:“如果我有幸生女兒,再悉心教養,恐怕也未必可以教得像你這般好。”
姚遠隻是淡淡地笑了笑,她想到兒時母親說過的一句話:“做人很難,也很簡單,但隻要隨了自己的心,無論做什麼,酸甜苦辣,都是值得的。”
他做這些,是隨心而為吧?
可是,值得嗎?
姚遠到家後,在沙發上坐了好久,最後終於拿出手機給他打了電話,“你在江濘市嗎?”
“不在,我過來?”
“也不用今天就……”
“沒事,我過來。”他的聲音帶著低柔的磁性,是情人間的那種語氣。
時隔兩天,他們還是又見了麵。
他出現在她家門口的時候,明顯是一副匆匆趕來的樣子。姚遠看著有點不忍,但還是忍住了沒有說什麼,側身讓他進了屋。江安瀾脫了西裝外套,背後的白襯衫有些汗濕的痕跡,他表情倒還是一如既往的從容冷靜。
“要喝什麼?”
“水吧。”他說著,終於笑了一下,“怎麼突然想要見我?”
姚遠給他倒了一杯水,“小傑的媽媽來找過我。”她沒有說江文瀚也來找過她,不是故意隱瞞,隻是覺得沒必要說。
“嗯。”江安瀾應了,但反應平淡,“他們說什麼,你不必在意。”
姚遠並沒有留意他說的是“他們”,隻是道:“你不需要那樣做的。”兩人的座位原本相隔了一定距離,江安瀾在看了她一會兒後,起身坐到了她旁邊。姚遠一直沒有看他,她怕自己看著他會很泄氣。
氣氛多少是有點尷尬的,至少對姚遠來說如此。她從來沒有這麼不堅定過,拖泥帶水,給人不便,又讓自己困擾。如果早知道有那樣的前塵往事牽扯著,兩人從一開始就不該走到一起,至少她不會去接近他,以至於弄得現在這樣進退兩難。
江安瀾是何等精明通透的人,“我改姓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姚遠,我是很自私的人,我想讓你沒有心理負擔地跟我在一起,好讓我的人生圓滿。”
好一陣兩人都沒再說話,直到江安瀾又帶著點笑說道:“要不我們私奔吧?”
“……”
“小遠,其實你幫過我兩次,這後一次你記起來了嗎?”如非必要,這第二次,他不太想說出來。
“啊?”
“我從江大畢業後沒多久就住院了,起初是在北京,後又轉來了江濘的醫院。我在醫院裏待了大半年,煩……”本來想說“煩得要命”的江安瀾,中途改了口,“覺得無趣,吃得也不稱心,你知道,醫院裏的東西都不太好吃。有天,我就自己去外麵的餐館吃。旁邊桌的人很吵,我那幾天……心情不是很好,就讓他們閉嘴……”
姚遠是大二第一學期就去外麵打工了,第一份活就是在一家高檔餐廳裏當服務員,工資很不錯,要求外形好、英語好,因為在那兒消費的以外國人居多。結果她剛到那兒打工還沒到一個禮拜呢,就碰到了有人滋事,一桌三四個外國人欺負隔壁桌一個斯文中國人。那天經理剛好出去了,周圍的同事嘀嘀咕咕著不知該怎麼辦,她就沒多想上去幫了同胞,用英語對那幾名外國人說:“他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你們這桌的單我來埋吧。”剛說完,姚遠就特後悔,她自己還缺錢呢,充什麼英雄,不,是冤大頭。但話既然說出去了,收回已來不及,好在最後總算沒發生暴力事件。
“你給我付了兩次錢,雖然後一次,我覺得完全沒必要。”他看起來就那麼弱嗎?
至於姚遠,自然也不是到處做好事的人,她從小到大自己就過得挺艱苦的了。當然,看到人需要幫忙她會去幫一把,但逮人就散財的畢竟是極少的。結果兩次掏大錢都是為了他,姚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是不是為了報恩……”
江安瀾頗有些無奈地打斷她,“我以為我們的關係更像羅密歐與朱麗葉。”再者,他向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還報恩?隻是因為她是她,所以他才另眼相待,才會故意將那份恩情無限放大。
“姚遠,我們重新開始吧。”
如果她的心能再冷硬一點,她會跟他說不,可她終歸是不夠決絕的人。
世上總有這樣的人,讓你感到身不由己、無能為力,而中途的那些波折也隻是為了讓你將那種無可奈何看得更清罷了。
姚遠歎了口氣,終於看向了一度不敢麵對的人,“我最近常常在想你的事。”
“嗯。”
“我本不願想的,但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然後就睡不著了。”
江安瀾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的呼吸有些淺,怕一不小心會打斷她接下去要說的話。
“我可能無法做到跟你的親人毫無芥蒂地相處。”
“我知道。”
“我隻是喜歡你……”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有些傷心。
“我知道。”江安瀾伸手將她擁住,深深地閉了閉眼。那份如釋重負是那麼明顯。一向懂得揚長避短、不動聲色的男人此刻懶得再去藏匿心事,他本來就已經將自己的那份情愫清清楚楚地袒露給她看了,所以他一點都不介意承認自己之前的惶然和不安,“如果你一直無法接受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幸好……幸好。”
他們和好了,是吧?這段時間兩人都過得不好,此刻靠在一起,說不出的平靜。屋子裏有種淡淡的幽香,姚遠想,大概是今天大伯母讓她從鄉下帶回的用以安神的薰衣草幹花的香味。
“在想什麼?”江安瀾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在想餐廳裏的那束薰衣草。”
他們就這樣坐在客廳的沙發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姚遠睡著的時候,江安瀾的手機亮了亮,是一條短信:“怎麼樣了?”
如江安瀾這種滿腹心眼的人,誰又玩得過他呢?
家裏那些人會來找她,都是他不動聲色地促成的。就連改姓這樣的大事,他最後也做成了,這種事就算在一些普通小家庭都難以操作,更何況是江家這種名門世家。而其實照他的預計,即使她不給他打這通電話,他最多再準備一天,就可以來找她了。
“上次清明,我去我母親墳前時,跟她說過段時間會帶你去見她。”
“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還沒多少認知。關於她的事情,我都是後來聽旁人說起,以及讀她留下來的一些筆記才知道的。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我的孩子,願你能一世平安、無波無瀾,就叫安瀾。’雖然我這半生算不上一世平安、無波無瀾,可總算是沒有早死……”
“我父母是在他們大學的時候認識的,自由戀愛。母親為父親犧牲了很多,放棄了自己的理想,從江濘嫁到了北京。母親身體不好,北方的吃食、環境她都不能適應,可是為了父親,她都甘之如飴。這一點我大概比較像她,可能我更甚。我會比她更花手段、更不計代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隻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
“小遠……我不良善,但我絕不會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