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嶽尊榮在,俯瞰渺蒼生,抬眼虛實觀,蝶夢誰莊周。
建寧八年臘月二十三,小年,魏王楊興即位,有惡風起,時瑞鶴降,天地複清明,新帝作祭書祀祖廟,齋旬月。
金城的嶽廟有些年頭了,前朝武帝泰嶽封禪,隨後陸驃騎大破柔然,掃蕩柔然七千裏,生生將一個草原第一大族打得差點族滅身死,當時朝中一致認為武帝祭祀泰嶽大帝有功,便鑄就了泰嶽廟。當年建廟頗費一番周折,據聽說東華大帝的麵相就是陸驃騎的真顏,隻是年代久遠,當年故事到了今日隻剩星點的傳說,隻能遐想了。
廟成之日距離今天已經七百一十三年了。當年的風雲漸去,隻剩幾尊雕像俯瞰蒼生,廟宇年久失修,光彩不在,隻剩下時光沉澱後的灰黑色依舊,鏤空雕梁傾頹的枝角斜茬,桐油浸過的光滑梁柱開著大大小小的口子,神像前跪拜石磚上的兩個膝蓋印痕,逝去的時光訴說著天地亙古的寂寞和悲涼,運轉著天地法則的無情和殘酷。嶽廟大殿正麵東華大帝的雕像麵目已經模糊,隻剩俯瞰蒼生的威嚴和憐憫世人的眼神。兩側劉李王一個丟了刀柄,一個遺了令箭,就連身上的一身打扮也褪去了華彩,剩下了斑駁。唯一還算完整隻有正堂上的“東華之尊”的牌匾和兩側“木德承天,橐龠(tuoyue)陰陽甄品彙;青祇司令,監觀上下仰靈威”的楹聯。
嶽廟的廟祝是個很是蒼老的老人,穿著一身已經掉了很多顏色的破舊青袍,很多地方已經破爛,可以看出縫縫補補的痕跡,青袍多數已經發白,隻有腋窩和胳膊裏側的地方才能看出來有幾分青色。袍子是舊的,但是很幹淨,沒有一絲汙穢的痕跡,頭上的一方青巾還算沒有掉完顏色,上麵繡的鳥都能分辨的出來是海東青。老廟祝一個人住在這裏,早上總會敲響那個古舊小銅鍾。嶽廟過去很大,門牌,大門,大殿,後殿,左右廂房,現在隻剩一個破舊的大殿和左右兩側的兩間廂房。
山子他們不是住在廂房裏的,當然也不是住在大殿,他們是住在柴房裏的,每天給柴房拾一些柴火,自己用一些,給嶽廟供給一些,權當做是寄食嶽廟的費用了。有時天氣惡劣,或者運氣太差,嶽廟的廟祝也會勻口飯給他們,隻是嶽廟的收入有限,一年中隻有誰命懸一線才能得到一點救助,這也是老廟祝在拿自己的命救別人的命,因為老廟祝給了他們這幫可憐人一口飯,自己就沒了這口飯,窮人家的一口吃食可能就是整個生命。
山子在嶽廟已經呆了兩天,身體還虛弱,怯懦少年衛韜已經照顧他兩天了,在這兩天裏,“山子”也逐漸理清楚了自己的一些事情,作為夢的另一半,雖說有了這些所謂土著沒有的見識,但是這些東西於事無補,現在惟一的好處就是他比這些小乞兒更明白事理,也更成熟一些。
山子從小就是金城長大的,來沒有蹤跡,去沒有蹤跡,隻是靠著金城附近三不管的地方,借著地理熟練為一些過往的客商抄個近路,做個向導,賺幾個小錢混個饑飽。
衛韜守著個罐子正在熬粥,罐子裏的米糊糊夾雜著鬆果的清香,“山子”坐在已經發揮發黑的麥草堆裏麵,雙眼無神的望著天外,嘴裏和衛韜說著不著邊際的話語。
“那些道士走了?”
“嗯。”
“最近來這裏的人很多。”
“很多。”
“都有些什麼人?”
“想做神仙的,求醫問藥的,求取仙丹的,求子求福的。”
“哦,人還真不少!”
“嗯,你現在不能胡亂走,我特意問過東門的塌鼻子陳大夫,他說你現在氣血兩虛,需要好好休養,見不得冷風,最好不要胡亂走動,如果再有個風寒,就是神仙都難救。”
“我記得上次他就說我沒救了,我不是照舊活著。”
“他說這是道家施展神通導致天地元氣大變的緣故,你不過沾了一點天地的元氣,在鬼門關前打個轉,撿了條命回來而已。”
“塌鼻子貪財好色,為人涼薄,要他給我瞧病,你是不是把祖傳的玉釵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