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早晨八點叁十分。

一聲哀號劃破了一室的寧靜,也嚇跑了濃厚的睡意!

「鬧鍾……鬧鍾……該死的鬧鍾,竟然罷工……呀!」

聲音的主人發現可憐兮兮並且遭受摧殘,即將壽終正寢的鬧鍾縮在牆角哀鳴時,一連串的詛咒聲乍止。最後一個「呀」字代表懺悔,鬧鍾先生可以死而瞑目了。

「要死了!天啊!沒時間打扮了!」

聲音的主人正是——江秋水。她在一分鍾之內更衣梳洗完畢,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出小套房,騎上她那輛看來很時髦,卻已是中古車型的DT機車,狂駛在台中市的馬路上呼嘯而去。

她不知道她的一隻腳穿著帥氣的高統馬靴,另一隻腳卻穿著汙黑的白布鞋;她也不知道,她的車速已合乎警方取締違規飆車的標準,而且已有警車在後頭追著她跑了;她更不知道有一團貪玩的牙膏正黏在她那一頭被汗水浸濕的秀發上;她不知道……

她知道的隻有一件事——今天是開學日,也是她正式當老師的第一天,而她竟然遲到了!要命!隻求抵達學校時,學生還沒有放學。

老天!她怎麽會睡得像死豬一樣?虧她昨天還興奮得睡不著……

快到校門口時,秋水才從照後鏡中發現一輛警車的蹤影。奇怪?這附近有誰殺人放火嗎?警車幹嘛跟著她的路線走?還一路發出警鳴聲吵人?他們一定沒上過《公民與道德》,否則該知道通過學校與醫院時都要放輕聲音。不管了。她已沒有時間去伸張正義了。

她直接將機車騎入校園內,在管理員目瞪口呆的盯視下,她隨便將機車一停,左看右看,看到了類似大禮堂的建,即刻衝了過去;一邊跑,一邊還覺得怎麽今天跑起來怪怪的?似乎雙腿不太平衡?唉!管它的,隻希望還來得及!

她已經盡力了,真的!可是隻剩下小貓兩、叁隻的大禮堂卻讓她的眼淚如兩道瀑布傾瀉而出。她還是沒有趕上開學典禮,沒有趕上新任老師的介紹……唉!

叁叁兩兩的學生正在整理大禮堂,還有幾位年輕的老師站在一旁聊天。秋水不知道是先去校長室懺悔好呢?還是假裝沒來過?乾脆回去再打電話謊稱得了重病,爬不出家門口來博人同情好了。她想著藉口,眼光不經意地掃過整個禮堂,猛然停住視線在那四個老師身上;而那些人顯然也正在看她。

秋水眨了好幾次眼,確定不是幻象後,她大步地走了過去。是他!是他!她千辛萬苦。死也要來台中教書的原因就是為了他!她知道他在這所學校,隻是沒想到可以那麽快見麵!這時,她才有些懊惱地發現晚起趕著出門的她,隻是草草套上襯衫與牛仔褲,一頭亂發沒梳還不打緊。一路飆車來學校,相信她的模樣不會比瘋婆子遜色,她甚至連口紅也沒有點上。這樣的麵孔是不適合見人的,尤其是熟人……不,是仇人!

那個她眼中的仇人——白悠遠先生卻隻是疑惑,又有些忍俊不住地盯著她瞧,與其他叁個人的表情相同,看來是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了。他怎麽敢?怎麽敢在嘲弄她、與她結仇後,轉個身就忘得一乾二淨?她江秋水可還記得「案發」當天是五年前的九月叁十日。五年來,她臥薪嚐膽、忍辱偷生地從師大混了出來,就是要他收回當年他那一句話,但是……他居然完全忘了?

「你……」白悠遠移動他傾長挺拔的身形向她跨步走來,臉上終於出現了第叁種表情。

看來他是有點印象了!秋水的心開始被期待所占領,撲通、撲通的心跳每分鍾大約有一百下,即刻決定在他想起時再作回應。幸好!他還沒得老年癡呆症,至少他總該對她的綽號有一點印象吧?那還是他自己為她取的!就在他嘴巴大張時,她也開口叫出聲

「一江秋水!」

「上邪!」

可惜!兩人的默契恐怕有待加強。秋水瞪大了一對核桃眼看著那個抱著肚子大笑的沒禮貌男人。

是的,這男人還記得她!記得她畢生最大的糗事,那首被她翻譯得不倫不類的「上邪」。一個人的品格高潔與否,由此即可以看出。這個白悠遠經過五年時光的洗禮,依然沒品到足以被淘汰到太平洋孤島去!

一個長發披肩、雪衣飄飄的古典美人「飄」了過來,款款生姿、滿是風情地將纖纖玉手搭在白悠遠劇烈抖動的寬肩上,用著珠圓玉潤的聲音問道:們認識嗎?原來你有這麽特別的朋友,怎麽不介紹一下呢?」

白悠遠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對那位女老師點了一下頭,注意力仍放在秋水身上。

「你怎麽……我是說,你住在北部,怎麽會來台中?好多年沒見了,你依然惹人矚目!」

惹人矚目?秋水又被點起了怒火,她是呈現給他看到最醜的一麵沒錯,但他又何必挖苦人?哪一個不修邊幅的女人會好看到哪裏去?不過,今天她認了!誰教她沒時間梳妝打扮,就不知道那家夥依然笑個什麽勁兒?

「我想知道校長室怎麽走,白老師!」即使心中波濤起伏,她至少還知道要去找校長報到。否則千辛萬苦爭取來的職位可能會不保。唉……

「你找校長?有什麽事嗎?不急啦!校長正在招待叁位新上任的老師,而你……這打扮……實在不怎麽適合見校長。好久沒見了,我正要與幾位老師去打保齡球,走,一起去吧!」他拍了拍秋水,轉身看另外叁位老師,介紹道:「各位,她是我在台北任教實習時所教的學生,那次是我畢生唯一一次撈過界教國文。當時臨危授命,我根本不知怎麽教,隻好逼她們猛背古文、課文,簡直教得慘不忍睹;所以畢業後,我便認命地當數學老師了!氣質這東西是很重要的,至少也要有黃老師這般的古典風範才執得起國文的教鞭!而這個可愛的心丫頭就是我第一個碰上的問題寶寶。」

敢情白悠遠仍把秋水當長不大的丫頭看了,也順帶技巧地恭維了那位美麗古典的黃老師。

秋水正要開口表明自己目前的身分,可惜沒半點兒機會;而由大門口衝進來的工友與兩位刑警先生,又帶來了另一波震撼。

工友伯伯口吃地叫著:「你……你這個飛車黨怎麽……可以亂闖我們學校?還跑給……給警察追?現在警察……要來抓你了。你快……快跟他們走吧!」

「我什麽時候像飛車黨了?」秋水指著自己叫。

這才明白原來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警車是追她的!怎麽可能?她江秋水一生清白,奉公守法,連老鼠都沒踩死一隻,任何人都不能亂扣帽子叫她是飛車黨:拜托!連DT機車都快褪流行了,她哪點像了?

「我既沒蛇行,又不飆車,警察先生,你們追我追到這裏來太沒道理了!」江秋水決定要以理性的方式來解決,畢竟身為作育英才的老師,她要以身作則,不能在上班報到的頭一天,就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教書未成名先臭……

警察甲不客氣地道:「小姐,你連闖了叁個紅燈,又超速行駛,加上衣著怪異,別以為躲到學校來就沒事了,請跟我們回警察局做個筆錄吧!」

秋水正在努力回想,好吧!她承認自己「依稀彷佛」闖了個「小小」的紅燈,也「似乎」有一點點超速,的確是犯了錯,無言可駁;但是,如果要扣上「衣著怪異」的罪名,她可不依。

「我哪裏服裝怪異?」她雙手叉腰,提高聲音反駁。

眾人回應她的眼光卻頗奇怪。隻見那個還算善良的白悠遠,用力地保持一絲絲嚴肅來隱藏暴笑出聲的衝動,以手指輕輕點了點她肩頭。在取得秋水姑娘分神的注意力後,以大聲的「耳語」告知她:「你不妨先低頭看看自己穿了些什麽,再想想自己與「奇裝異服」的差距有多少。」

不消說,江秋水的教師生涯第一天,肯定要出大糗了,接下來的發展……唉,不提也罷!

**

江秋水與白悠遠的梁子結定了!

她在門板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頭為的「白悠遠」叁個大字,早已在飛鏢的摧殘下,千瘡百孔得讓人不忍卒睹。

再一次「咚」地一聲,飛鏢正中靶心,秋水這才氣喘籲籲地倒在床上。

她當了國文老師是件好笑的事嗎?在「早餐會報」那種嚴肅的場合中,白悠遠那王八蛋還不至於放肆到當眾仰天長笑,可是在校長介紹她為師大國文係的奇葩時;她發誓,她真的看到那可惡的男人全身抖動地在偷笑。那一雙訴盡心思的眼,更毫不保留地表現出他瘋狂的笑意,就隻差沒笑得虛脫地滑到地板上去了!

如果說他對她僅有的印象是「上邪」那首令她無顏見江東父老的詩,那麽也難怪他總是想暴笑:可是,身為一個男人,還是一個老師,他真是可惡到令人唾棄的地步了!一個「正常」並且有「良知」的男人,是不會死抓著別人八百年前的糗事取笑的。

他不是個紳士,他是個小人:黑心肝的超級小人!這種小人居然還是個明星老師?全校一百來位老師中,他是每年分班時,學生必搶的王牌老師。幸好他堅決不當班導,否則怕不被搶破了頭寸怪。聽說想要得到他垂青授課還得經過關說咧!為人師表,風光至此,夫複何求?這是一所陰盛陽衰的學校,女孩子嘛,總會在閑暇之餘,有事沒事地找個上相點兒的男老師來迷戀一下,增添生活樂趣;很不巧地,白悠遠先生的長相雖然帥得不足以去當明星,但在多位年老色衰、矮小癡肥、平凡無奇的眾男老師中,他還算是鶴立雞群地招人矚目。於是乎,他有專屬的親衛隊,加上他領導的籃球社從去年起一直在區域性比賽中大放異宋……種種事跡加起來,得到的結論就是為什麽這男人足以在此地作威作福,甚至連校長都要讓他叁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