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感天動地的心靈震撼(6)(1 / 3)

這年仲夏,我爺爺在廊沿下看書睡著了,被過堂風吹得中了風,半身偏癱,口齒不爽,臥床半年,再爬起來時隻能持杖而行。得偏癱的爺爺虎威大減。

這時候偷偷參賭的我大伯開始在家裏興風作浪,私心重的小嬸又裝瘋賣傻。另有兄弟妯娌們也因為我爺爺用銀糧慷慨接濟梅先生的隊伍而怨聲載道。大伯在暗中策劃分家,並揚言以長子長孫為由獨占駱家老宅院。

精明透頂的我爺爺看出:駱家要敗,駱家的子孫要給祖宗丟臉……

一天半夜,忽然從駱家正房竄出一條火龍,烈焰瘋狂,火借風勢,風助火威,片刻工夫駱家大院一片火海。除了後院兩間藏書的小屋外,大火燒得駱家片瓦不存。大人泣,小兒嚷,景象十分淒慘。

這時候,我爺爺從僅存的那間書屋拄杖走出來,站到院中央看一眼斷牆殘壁和悲切已極的滿堂子孫們,老淚縱橫。老人掏出巾帕擦淨了淚麵,精神猛地一震,說:

“孩子們,天災人禍世人難免,不必過於悲傷,咱再幹、再掙、再重建家園……”爺爺聲若鍾鼎,氣宇軒昂,全然不像個癱瘓的老人,使滿堂兒孫精神大振。

我爺爺做主,將百坰山地一分為四,分給叔伯們,叫他們各立門戶,重興家業。爺爺哪個也不隨,獨居兩間書屋閉門讀書,一年餘故去。

幾年後,武安縣解放了,土改工作隊進村,除我小叔劃為富農外,我大伯二伯和我爹都劃為下中農。

後來,梅先生也解甲歸鄉,在我們村完小仍為人之師。多少年後,梅先生來我家說,我猜測,那年你們駱家大火是有人蓄意放的。

誰?!

——你爺爺駱宇成。

祖母的月光

◎文/牧毫

祖母臨死前最後一句話是——“脹死比餓死好”。

我祖母去世那天是農曆正月十五,我記得那天的月色很好,雖然清冷,但有一種說不出的美麗和聖潔,以至於後來我一直固執地認為祖母在這一天去世是她精心挑選的。

無疑祖母很熟悉並且很喜歡這種月光。我小時候經常陪她坐在這種月光下。祖母不識字,她不會給我講關於月亮的種種傳說和故事,更多的時候是默默地坐著。偶爾,祖母嘴裏哼出一段說不出名目的曲調來,和著冷月、微風,她的臉非常動人,歲月的艱辛好似被月光洗去,隻留下一種恬靜、一份安詳。我之所以後來一心想當攝影家同祖母在月光下的形象有著很大關係,因為每想到那個時刻,文字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我不厭其煩地描述這段文字,是由於那天晚上我又一次看見祖母那熟悉的表情後,祖母就死了。她很從容地說完那句話就死了。從那以後,每到有月光的夜晚我就豎起耳朵,我總以為會聽見祖母的聲音。當然,祖母隻是在臨死前才清醒過來,在那一天的其餘時間,她大都處在一種癲狂的狀態中。

在那天的大部分時間裏,我都坐在祖母的床頭。祖母在那一天最主要的事情是吃飯,關於這一點我在後麵會談到。夜晚來臨,祖母又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到了月光,她的眼神馬上變了,瞪得溜圓,一臉驚慌,這種表情隻有在一些極其恐怖的電影中才能看到。我順著祖母的視線,卻什麼也發現不了,隻是一片月光。祖母這時極力想向後挪動身子,她說:“一地死屍,一地死屍……”後來她又哭:“秋生,秋生,媽媽沒有奶……”

秋生這個名字是根據她的聲音推測的,因為我有個叔叔叫冬生,此刻他正在大洋彼岸,可能在某位富商的雞尾酒會上(在這裏,我絲毫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他是那年逃荒偷渡過去的)。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關於秋生的一切,甚至連我老爸也不知道。

其實秋生是誰並不重要,因為我祖母的死似乎同他沒有多少關係。我當縣委書記的爸爸雖然很忌諱這樣談到祖母的死,但我還是毫不羞愧地寫下這一行文字:我祖母是吃飯脹死的。在那一天裏,她整整吃了十六碗飯,祖母在那一天吃完了她一生中最豐富的食物。祖母像個孩子,她說:“給我一碗飯。我要吃飯。”每一碗飯端上來,她都會以令我吃驚的速度吞下去。後來不給她飯了,她就吃一切能抓到手的東西:棉絮、紙片……

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這麼吃東西,相信以後也不會看見。那一天我一家人都在同祖母搏鬥,爭奪的目標其實就是我們每天享用、極其平常的東西——大米飯。

最後的一碗飯是我端給祖母的,那時她已處於回光返照的時刻,她很安寧地吃完了那碗飯。吃完後她像孩子一樣,用手擦擦嘴,滿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