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感天動地的心靈震撼(7)(2 / 3)

我找到了一個在廣播電台工作的同學,說這事十萬火急。同學又找了同學,輾輾轉轉,竟給搞到了幾盤磁帶!

我急切切趕回家時,五爺奄奄一息了。

磁帶放進錄音機,頓時鏗鏗鏘鏘的聲音重又跳躍在了五爺房子的每個角落。

五爺核桃皮般的臉麵倏然蹙成了一團,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又微微張開,臉上的笑容慢慢湧了上來,目光卻少了許多銳意。

大夥兒了卻了心願,放下心來,靜靜聽書,恍惚間,重又回到數年前聚攏來聽書的景況。都入了神。

一盤磁帶放完,大夥兒才醒轉過來。

齊齊地去看五爺。

見五爺仍笑著,人卻走了。

七奶

◎文/鄭洪傑

不要埋怨生活的苦難,苦難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平靜地接受苦難就是對苦難最好的回答。

七奶說,草落籽瓜落秧,那是壽限到了。

七奶說,你看天上那顆星星了嗎?沒準哪陣子就落了,拖著尾巴,那也是壽限。一顆星就是一個人,壽限一到,都得走,這事不由人。你說是這個理啵?

七奶還說,黃泉路上沒老少,所以活要活得舒坦,死要死得舒坦。

七奶黑洞洞的嘴說話跑風,嗡嗡的,但那份坦然、那份自信,你聽了準點頭。

七奶無疾而終,享年九十又一。

七奶嫁七爺時才十七歲。那時七爺已二十五了。七爺十八歲就訂了婚,女方是鎮上綢布店掌櫃的閨女。但後來那閨女上省城讀書,就把七爺晾曬到二十五。七爺是戴樓的大戶人家,有房子有地有牲畜,不愁親事。但七爺沒看中一個。那次七爺趕集,正逢學堂放學,三五成群的女生肩挨著肩走。下人說,少東家,挑一個吧。

七爺就指著一大家閨秀模樣的姑娘說,就她吧。下人認準了,回去就稟報張羅。恰在這時七爺病了,病得下不了床。太爺太奶慌了,說快娶來那閨女衝衝喜,就瞞了真相,下了厚禮,催著完婚。完婚那天七爺強打精神爬起來,揭了蓋頭就愣了,心涼了——七奶是大家閨秀旁邊的一個!長得大臉大眼、大手大腳。洞房裏,等了半天的七奶見沒動靜,就拎起蔫巴巴的七爺吆喝,咋了你,不睡覺娶俺來幹啥?七爺被嗆了一口,就抖了一股精神,還魂似的折騰七奶。七爺大汗淋漓、肆意宣泄,那些淤積在體內、心窩裏鬱悶、苦惱、毒氣都通過張開的汗毛孔排了出來。天亮,七爺像換了個人,精氣神都上來了。

後來七爺偷偷對太奶說,是七奶救了他。

跟著七爺,在十五年時間裏,七奶叉開腿一口氣生了八個孩子,五男三女。全家就把七奶當神供。

七奶說,是七爺的本事。

在跟七爺的日子裏,七奶不會享福。七奶說,吃葷的膩,生蛔蟲;閑著累,心裏堵。

七爺是留在太爺身邊惟一的兒子,太爺整天拎著鳥籠不歸家。家裏地裏都交給了七爺,其實太爺心裏明鏡似的,有七奶呢。七奶放開膽使家人、下人,把一個大戶人家裏裏外外料理得井井有序,春耕秋播、夏收夏種,都顯了七奶的能耐。七爺疼七奶,說,太苦了。七奶說,你懂啥,這就是福,就是舒坦。七爺說,我怕你老了沒有好身子骨。七奶說,你懂啥,人就像鋤頭一樣,擱兩年就鏽了,越使越好使。

除了忙這些外,七奶用心調教她的兒女,八個兒女都有了事做,該娶的娶了,該嫁的嫁了,該幹事的都幹了事,七奶的日月裏都是豐年。

其實,在七奶風光的日子裏,也有陰雨淫雪,七奶跟七爺也遭受了不少罪,那是在土改、“文革”期間。但戴著富農帽子的七奶沒喊苦沒喊怨,七奶說,一朝君王一朝臣,各有各的章法,咱老百姓跟著走就是了。天下還是老百姓多,人家能過,咱就能過……人生在經曆無數次的大喜大悲之後,七奶老了。老了的七奶身邊隻留下春苗,七奶喊她七丫。

當然這時候七爺更老了。

七爺在七奶的諄諄教導下走完了人生之路。對於七爺的死,七奶說,是喜喪,八十四是殉頭,該走的。

七奶沒掉淚。

七奶還是不閑著,看家掃院,咕咕咕地養雞,嗷嗷嗷地喂豬:七奶眼花了,背駝了,但還想幹一件自己的事。

春苗問,娘,你哪去?七奶說,供銷社,扯布。

春苗問,娘,扯啥布?你說一聲我去得了。

七奶說,我自己的事,自個幹。七奶拄著拐一步一步向供銷社挪去,神態安然。

七奶扯了紅布藍布白布和青布,一塊塊地放在床上,摸著、看著。春苗吃驚地問,娘,你扯恁多布幹啥?七奶說,死了穿。春苗說,娘你這樣硬朗慌啥呢,現買也來得及。再說了,做也不用你做,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