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那邊是郊區,我也不大去。”
外婆先走兩步,停下來。於是,我想到了外婆提起的那條河——一條杜撰的河。我想,沒錯,人老了,更像老小孩兒,那好奇、執著,就似我孩提時偷偷地要去小河裏玩耍。
走過七幢樓房,麵前展現出開闊的田野,一片片菜畦,綠油油的醒目。果然,樓群盡頭顯出一條蜿蜒的小河,兩岸的樹叢草叢將河麵遮擋得時隱時現,何況,窄窄的河麵還漂浮著水葫蘆之類的植物。可是,小河就在我們眼前,靜靜地流淌,無聲無息。
外婆樂了,說:“是哦!”
我疑惑了:“這麼多日子,我怎麼就沒有發現它的存在呢?”
外婆慈愛地笑了。好像我重新回到童年的天地,她頗有權威地向我介紹這個世界。這時我疑心自己陡然衰退了,我那天真、我那好奇、我那敏感,似乎都消磨在固定的生活程式之中。我驚愕了。我曾一直那麼自信。
值錢的是手藝
◎文/張楓霞
一堆劈柴,一個櫃子,一個屏風,本質是一樣的,都是木頭,然而價格各不相同。那是因為在木頭上所花的功夫不一樣,因而賦予那些木頭的價值也有了差異。
外公是個木匠。
外公的手藝是祖傳的。幾十年來,在我們老家那一片兒,一提起疙瘩村的王木匠,沒有誰不豎大拇指的。家裏有兒女到談婚論嫁年齡的,就早早買好木料排在外公的院裏,怕到時候輪不上給新人打家具;家裏有聰明伶俐的男孩的,又設法接近外公,以期能跟著他學個一技之長。其實這是枉然,外公早就想從他的四個兒子中選一個接班人,使他的祖傳手藝繼續傳下去。
我的四個舅舅中,數四舅最聰明,也數四舅文化最高——他是縣中畢業的。但是,四舅就是不願做木匠,他說一聽到鋸子與木頭的摩擦聲,渾身就起雞皮疙瘩,讓他做木匠,還不如殺掉他。那年暑假,四舅和外公大吵一架之後,背著行李卷去了深圳,氣得外公三天沒吃好飯。
四舅一走就是三年,三年裏隻寫過三封家信。第一封信是第一年春節寫的,他說深圳到處都是機會,隻要運氣好,幹一年頂做木匠十年。外公一句話沒說,把飯碗一擱,帶著孩子買鞭炮去了。第二封信是第二年春節寫來的,他說那邊機會雖多,但沒有一個是留給鄉下人的,他依然替人打工,比做木匠辛苦多了。外公還是一句話沒說,就著外婆炒的小菜和另外三個兒子喝得一塌糊塗。第三封信當然是第三個春節寫來的,外公看完信後隻說了一句話:“打電話叫小四回來。”十天後,四舅真的回來了,他是瘸著一條腿回來的。
四舅回來後,外公既不問他外邊的事,也不支使他幹活。四舅就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再懶的人擱不住沒事幹,何況四舅本就不懶。一段日子之後,他就主動往外公跟前湊,進而四下找零活做。外公說:“你在這兒礙手礙腳,倒不如去把院子裏那堆廢料賣掉。”四舅高高興興地裝了一拖拉機,拉到集市上賣了一百元錢。幾天之後,外公又讓他去把做好的幾個櫃子賣掉,這次四舅賣了一千元錢。又過了幾天,外公又讓他去賣一組屏風,這次四舅賣了一萬元。四舅給外公錢時,有一種抑製不住的興奮。外公說:“同樣是一堆木頭,當劈柴,它值一百元;做成櫃子,它值一千元;再做成屏風,它就值一萬元。最值錢的是什麼?是手藝。”
外公說這些話時,一直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甚至連眼皮也沒抬。而四舅卻一下子明白了,並開始踏踏實實地跟外公學起了木匠手藝。
我們老家那一片兒,都知道疙瘩村有個瘸子木匠,木匠的手藝是祖傳的,遠近聞名。
外婆的情書
◎文/黔渝郎譯
自情人節那天開始他的抽屜便一直收藏著外婆動人的情書,“他珍藏著就像珍藏他倆永遠不變的愛情”,直到他也告別這個世界。
一
三歲那年,父母離異,母親把我送到得克薩斯州郊外的牧場。在那裏,我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了十五年。在兒時的記憶裏,外婆是一位性格外向、活潑、優雅而富有內涵的老婦人,她會給我念各種童話經典故事,教我唱美國鄉村民謠。而外公則是一位嚴肅寡言的老人,他很少說話,也很少麵露笑容。夕陽下,我時常看到從農場裏幹活兒回來的外公黝黑的額頭上閃爍著汗珠,這是外公給我最深的印象。我一直以為,外婆嫁給外公是一個錯誤。她是那麼的高雅溫柔,像一位公主,而他卻平凡木訥得像一塊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