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瀟雅的聲音抖得厲害:“我在車裏。”
“小雅。”
“嗯。”
蘇紹軒的聲音格外溫柔:“想哭就哭出來吧。”
他的話在耳邊響起,林瀟雅頓時覺得心安很多。她似乎真的被這句話感染,把捂住嘴的手拿下來,一時間哭得稀裏嘩啦。
蘇紹軒的電話沒有掛斷,直到他到了她公司樓下。他把她從車裏扶出來,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拍著她的後背。他溫言軟語,低聲安慰。林瀟雅什麼都不想顧及,滿臉淚痕,格外狼狽,她抓著蘇紹軒的袖子,隻覺得全身發軟,渾身失了力氣。
坐在回家裏的車上,蘇紹軒緊緊抓住林瀟雅的手,攬住她的肩膀帶向他,他低低地說著安慰的話,他的吻落在她的頭發上,林瀟雅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株藤,此刻終於找到了可以攀附的方向。
林瀟雅不停地哭,卻還是堅持斷斷續續地說:“小時候我特別怕我爸,我記得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數學作業錯了一道題,他就讓我把作業重寫一遍,然後再在日記本上記下我錯在了哪裏。他每天下班回來都查,每天都這樣,每天都這樣,隔壁電視開著,我爸就坐在我旁邊看著我改題,我當時就特別不高興,還煩他怨他。
後來,我高中的時候學習壓力特別大,每次回去和媽抱怨的時候,爸爸總是說嚴酷的環境才能讓你成長,優勝劣汰,這是世界的法則。他這句話說了很多次,而且還不安慰我,總是說這句話,我當時很反感,覺得他一點也不像別的父親那樣體貼女兒。
但是後來我高考後報專業的時候,我想報一個離家很遠的學校,但是我媽不同意,跟我冷了兩天臉,一直到報考的那天。我爸很支持我,說女孩子出去闖闖也沒什麼。後來我就報了那所學校。當時我覺得他好像也挺好的。大學的時候,我每周打電話回去,接的都是我媽,我爸都在一邊聽著,我媽讓他說話,他說沒什麼好說的。再後來上班的時候,他教我怎麼做人怎麼做事,我本來打算過兩天去古玩店給他買件禮物的,他就要過生日了。可是他竟然就這麼走了,就這麼……”
林瀟雅哭得厲害,話說得非常不完整,有的時候一個字重複三遍,到最後她連氣都喘不上來,胸口憋悶得厲害。蘇紹軒一遍遍撫著她的後背,輕聲低喃,每當她頓下,他總是會應答。蘇紹軒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淚,林瀟雅覺得他從來沒有這麼耐心細致過。
他們趕回去,林瀟雅強打精神和蘇紹軒一起安慰悲慟的母親。在整理林父遺物的時候,林瀟雅看到很多她和林父一起照的照片,於是淚再次流個不停。蘇紹軒開始的時候輕輕拿紙巾給她擦去,可林瀟雅的眼淚越擦越多,蘇紹軒低歎一聲,把她抱在懷裏,任由她的淚珠洇濕衣衫。
林父被火葬的那天,林瀟雅外表看起來卻超乎尋常的平靜,她不再哭,隻是神情漠然。有親戚來安慰或者哀悼,林瀟雅扶著母親有條不紊地答話,她保持著一個姿勢站著不動,直到渾身僵硬,酸痛。
去墓地的時候,蘇紹軒陪著她,鞠躬,獻花,哀悼。林瀟雅這些天忙碌,晚上卻常常睡不著,蘇紹軒陪在她身邊,晚上林瀟雅翻來覆去,蘇紹軒把她攬在懷裏,輕聲安慰,林瀟雅常常腦子一片空白,蘇紹軒說的話她一句都沒有咀嚼,但是聽著他的聲音,她就可以沉沉睡去。這些天林瀟雅忙碌到團團轉,精神憔悴,蘇紹軒也跟著瘦了一圈。
他們在家裏待了半個月,林母的精神漸漸好轉。臨走的時候,林母很平靜地對林瀟雅說:“你爸去的兩天前還和我討論要不要去國外旅遊,可是他最後還是沒機會去了。小雅,那次你和蘇紹軒回來,雖然表麵上看挺好,但是我和你爸都看出來你倆在鬧矛盾。這麼多年過來,雖然我和你爸常常吵架,但是我自己心裏明白,我倆誰也離不了誰。他現在走了,去了那邊,雖然我心傷,但是他去的不難受,人死不能複生,我接受現實。可是昨晚我還在想,其實我有很多話還沒有和他說。
我以前一直想,我還有大把時間和他說,所以我不著急。但是現在我才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想說的時候,他已經聽不到了。小雅,你和蘇紹軒鬧矛盾,歸結一句話,就是缺乏溝通。好好坐在一起,說一次比拌嘴半天都強。雖然說吵架不好,但是一次吵架比一個月的冷戰要管用。這些道理誰都明白,可是放在自己身上就完全忘記了。蘇紹軒待你很好,我看得出來。他第一次來看我的時候,說話語調,平時舉動都很有涵養,而且談到你的時候在笑,我當時鼓勵他,其實我看得出來,他雖然說困難,但是我看他的眼神,他對看中的一切都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