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禹湘音,妳又怎麼了?」

武大姐的嗓門一向大,湘音聽到了,總是不自覺地縮肩膀,使她一五○的小個子看起來更縮水,小瓜子臉蛋更稚氣。

「我……小貓死了。」

任是大咧咧的人,對著那雙紅腫得看不見眼珠子的眼睛,也不禁放輕了音量。「那天獸醫不是說已經沒有多大希望,妳為什麼還要帶回家?又不是妳養的!」

「是我看到的……」

「要看的話,路上多少流浪貓給妳看,妳為什麼偏偏要撿一隻剛出生就半死不活的?」

武大姐不是沒同情心,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她覺得有必要開導一下。

「冬天這麼冷,牠走不動,母貓也不見了。」

「妳怎麼知道母貓不見了?妳把小貓帶走,母貓怎麼找得到?」

「把牠撿回來以前,我用毛巾把牠蓋住,放了食物和水,遠遠等了一整天都沒看到母貓,牠自己又好像吃不動……」

這就是她消磨周末的方式?武大姐簡直連歎息都用光了。

「妳把牠葬了嗎?」

「嗯。在我家公寓後麵的小山坡。」

再這樣下去,那小山坡遲早會變成亂葬崗。

「禹湘音,妳救得了多少貓狗?救成了又怎麼辦?」

湘音挺直脊背。「我沒有特別要救什麼貓,但是我剛好經過,牠一直在叫我,眼睛看著我,我才覺得應該停下來。」

她真的沒有泛濫成災的同情心,但像上次救了卻沒有救活的老狗,她是被喚過去的,她就是覺得那雙眼睛一直在跟她求救,叫她不要走,所以她走不開。

她真的很難過。這半個月來白天天天被可怕的幻象折磨,回了家又看到小貓在垂死邊緣掙紮,一顆心覺得沒有一時半刻放鬆過,隻除了晚上睡覺時稍稍得以喘息。誰知一夜無夢的好覺醒來,小貓卻已經不動了。

她葬了小貓,整整哭了一個小時才趕來上班,內心是層層打結的酸楚,還有一種快要將她吞噬的巨大恐懼。

那夢……那幻覺,究竟是什麼東西?她是快瘋了嗎?她該去看醫生。對,已經半個月了,不可能是錯覺,就算是,也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她要去看醫生,一定要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她聽說很多心理疾病都是體內化學物質失衡所致,說不定吃過藥之後她就會好了。

她生平沒有做過虧心事,從來沒怕過鬼,那些幻象是不科學的、不合理的。而且,不公平!

心中有一股憤慨。現在她看到幻象中那張美得讓人屏息的容顏,除了恐懼,就是憤慨。

她做了什麼?什麼也沒有!

她問心無愧,沒有理由受這樣的煎熬。為什麼鬼呀魂的不去找那些無惡不作的壞人?從來也沒聽說殺人犯被冤魂活活折磨死的,不然死刑根本是多餘了!

所以她不相信,即使現在她被幻象糾纏著,即使心底深處充滿恐懼,仍有個聲音吶喊抗拒著––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一定找錯人了!

「好了,去休息室拿冰塊敷一下眼睛,等一下有總公司的人會來聽簡報。」

完蛋了!她沒命地往休息室跑。最近她業績差也就算了,上周簡報中她不小心弄錯了幾個數字,在一室忍耐的目光中鞠躬大聲道歉,鬧出更大的笑話。

她做事總有一種過了頭的感覺,或者該說,四周人總會讓她有這樣的感覺。

她手忙腳亂地把冰塊用紙巾包住,看著鏡中的自己,壓在右眼上。

望著自己的左眼,血絲滿布,她心一突,趕緊閉上眼。

她連自己的眼睛都不太敢看了……

門上敲了幾聲,鄰座的徐雁苓探頭進來。「副理瑛要妳先去會議室準備。」

「好,馬上去!」她趕緊再換邊,能多敷幾秒是幾秒。

腦中飛快複習了一遍簡報的內容,心努力定了定,才快步走出去。

看到會議室的長長橢圓形桌上擺了近二十份簡報數據,她心又沉了些。這麼多人!

等她把計算機、投影屏等等都準備好,時間也差不多了,再回到辦公室去和其餘業務組的人會合。

她的資曆是組裏最淺的,所以較雜的事物自然而然歸到她頭上,她也覺得理所當然,隻是自己有些迷糊的個性讓她做起事來頗感吃力。

如果同組的人一起行事,她會自動走在最後麵,邊看邊學,希望少出點錯。

當她抱著文件備份跟同事走向會議室時,電梯門剛好打開,走出五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總部來的人,氣勢就是不同;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分公司人員自貶心理所致,因而在見到對方時會滿臉堆笑;是本能反應吧,副理瑛和武大姐是這樣,底下的人自然是比照辦理。

五個男人中隻有一名長發男子是眾人目光的焦點,但湘音沒有發現,因為她的眼睛正盯在前頭同事的背,直到她聽到副理瑛和武大姐同時低喘一口氣的聲音才抬起頭來。

這一看,嚇得她大大退後一步,好險後麵已經沒有人,不然一定會被她狠狠踩上一腳。

她迎上一對陰鷙冰冷的眼睛,正半瞇著看她,她心口立刻湧起微微的戰栗感,還有一種反胃的濃稠甜味。

她覺得暈眩,不自覺低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