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奇根本就不理會她的話,哭著說,我要回家,我要爸爸……
她又說了些好話,孩子還是不理會。
他還哭得更厲害了。
上官紅雲拉下了臉,其實她還真不想用姐姐出的招,她想如果孩子好好聽自己的話,那該多好,大家都相安無事,好好過日子。問題是,楊思奇還是個3歲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和她講道理。既然道理講不通,上官紅雲就要按姐姐的方法去做了。
她咬了咬牙,壓製著內心的煩躁和不安,自言自語道,我讓你哭,讓你哭。
上官紅雲從抽屜裏找出一根縫被子用的長針,走到孩子的跟前。
她愣愣地注視著孩子滿是淚水的臉,渾身顫抖。
孩子根本就沒想到她會用一種極其殘忍的方法迫使自己不哭,還是由著性子哭鬧。
上官紅雲突然抓起楊思奇的手,把針紮進了他白嫩的手臂。孩子慘叫了一聲,張大了嘴巴,疼痛得叫不出來了。上官紅雲拔出了針,楊思奇手臂上的針眼馬上冒出了血。孩子驚恐地望著她,嘴巴還是沒有合上,他喉嚨裏發出呃呃的聲音,那是痛苦絕望的聲音。
上官紅雲咬著牙,低聲說,你以後要是再哭再鬧,我就用針紮你。
孩子淚水撲簌簌淌落。
上官紅雲說,還哭!
說著她又抓住了孩子的手臂,舉起針,要紮下去的樣子。
孩子這才說出了話,我不哭了,不哭了,你別紮我了。
上官紅雲說,把淚水憋回去。
孩子哽咽著說,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這一招還真的管用,從那以後,楊思奇就不哭不鬧了。但是他沉默寡言,用迷惘的目光,看著這個家庭的成員,就是黃玉姑帶他出去玩,他也極少說話,用迷惘的目光審視著這個地方以及這個地方的人們。有時,他想爸爸媽媽了,想哭或者不想吃飯,上官紅雲就拿出針,比劃出紮人的姿勢,楊思奇就心驚膽戰,真的把眼淚憋回去了,也不敢想爸爸媽媽了。從那以後,針埋在了孩子的心裏,成了他恐懼的根源。
4
楊思奇不哭不鬧了,按理說,這家人的生活應該正常起來了,卻還不能平靜。這個家庭裏的人,除了李寶寶之外,都對楊思奇挺好的。白天,上官紅雲下地勞作,黃玉姑背著他在柳鎮四處遊走。走到李家祠堂,她就背著他進去看,告訴他,這是祠堂,族裏祭祖、敬老、結婚、生子都要在這裏搞活動,等清明節的時候,你爸爸就要在這裏擺酒席,請族人吃酒,因為我們家有了你這個新丁。黃玉姑背著孩子,來到媽祖廟,對他說,這是媽祖廟,神壇上供奉的是媽祖娘娘,她護佑一方水土一方人,奶奶初一十五都要來燒香,媽祖娘娘會保佑我們一家人平安的。黃玉姑背著他,在古街上行走,給他講述著這條街上發生的故事。她背著沉默寡言的楊思奇去看村外的汀江,麵對汀江,她說,這條江一直通到廣東汕頭,你的曾祖父原來是個艄公,在這條江上撐船,往還於汀州府和汕頭之間,把山貨運到汕頭,又把汕頭的鹽巴運到汀州府,他最後也死在這條江上,在一次運貨時,碰到土匪,被土匪殺死,推到江裏,屍體都沒有找到。每年清明節,我們一家都要到江邊祭奠他。
楊思奇有時會趴在黃玉姑的肩膀上沉睡,就是他睡著了,黃玉姑還是背著他到處遊走,給他講著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黃玉姑覺得,他是柳鎮人了,以後要在柳鎮長大成人,必須要讓他了解這片鄉土。
其實,楊思奇最喜歡的還是來到江邊。
就是在路上睡著了,隻要一到江邊,他就會神奇地醒來。
江邊有大片的野河灘,野河灘上長滿了淒淒芳草,有各種各樣的野花,還有翩翩飛舞的蝴蝶,最吸引他的是蟈蟈。
黃玉姑給他編了小個蟈蟈籠子,然後就帶他到野河灘的草地上去捉蟈蟈。
把捉到的蟈蟈放進籠子裏,他開心地笑了。
可是,很快地,他又不開心了。
他把蟈蟈放回了草叢,然後把蟈蟈籠子扔進了江裏。
江風拂起了他的頭發,也拂起了黃玉姑的頭發。
黃玉姑說,效能,你為什麼把蟈蟈放了?
楊思奇小聲地說,我把蟈蟈關進了籠子,它就不能和爸爸媽媽在一起了。
他的眼神迷惘而憂傷,那時,他一定對自己親生父母充滿了思念。
黃玉姑背過身,不停地抹眼睛。
楊思奇拉著她的衣角,說,狼奶奶,你怎麼哭了。
黃玉姑說,奶奶沒有哭。
楊思奇說,那你怎麼流淚了。
黃玉姑說,風大,沙子迷了眼。
楊思奇不說話了,他坐在江邊,望著沉緩流動的江水,目光癡迷。
黃玉姑站在他後麵,也望著沉緩流動的江水,眼睛紅紅的,十分淒涼。
江水在嗚咽。
他們的心也在嗚咽。
楊思奇在這個家裏落下了腳,漸漸地,對父母的想念也淡了,因為每天都有新鮮的事情填滿他的腦海,另外,他還害怕那根針,隨時都有可能紮入他肉體的針。
李寶寶一直想買張車票,把他送上車,讓他再也不要回來了。
的確,自從楊思奇到了這個窮家之後,李寶寶就沒有人疼愛了,一家人都圍著男孩子轉,李寶寶那些充滿了失落感以及對楊思奇的怨恨。她對姐姐的倒戈也十分不滿。姐姐每天放學回家,就幫奶奶帶楊思奇玩,還和他一起畫畫,楊思奇在紙上畫出蝴蝶、青草、蟈蟈、江水、藍天白雲,還有人物,那些人物有男有女,臉部模糊,看不清是誰,楊思奇心裏一定知道是誰,隻不過,他不說。
李寶寶不和姐姐說話了,她變得孤獨。
她沒有想到,姐姐會在爸爸麵前告她的黑狀。
那是個雨天,工地停工,李文亮回家休息兩天。他一回家,就拿出了糖果餅幹什麼的,給楊思奇吃。
李寶寶看在眼裏,恨在心裏。
楊思奇把糖果和餅幹分給兩個姐姐吃,也給奶奶吃。
他拿著糖果,走到李寶寶跟前,將糖果遞給她。
李寶寶陰沉著臉,惡狠狠地瞪著他。
李文亮笑著說,寶寶,弟弟給你吃,你就吃吧。
李寶寶接過糖果,使勁地扔在地上,一跺腳就衝出家門去了。
李文亮說,這鬼妹子瘋了?
李珍珍嘴巴裏含著糖,說,爸爸,妹妹生弟弟的氣。
李文亮說,她為什麼要生弟弟的氣?
李珍珍把父親拉到她們的房間裏,說,爸爸,妹妹不喜歡弟弟,說他來了後,她就沒有好日子過了。爸爸,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李文亮說,什麼秘密?
李珍珍說,妹妹想買張車票,把弟弟送走。
李文亮一聽這話,就像著火的爆仗,馬上就暴跳如雷。他吼叫道,這天殺的,造反了她,小小年紀,心腸如此歹毒。
李寶寶這下可遭殃了,李文亮把她捉回家,用竹子使勁抽打她,把她打得遍體鱗傷。要不是黃玉姑舍命護住孫女,李寶寶真的被他打死了。黃玉姑淒聲喊叫,你怎麼能對自己的孩子下毒手,她就是有什麼錯,也不能這樣打她。李文亮說,你走開,不關你事。黃玉姑說,我就不走開,你先打死我吧。
李文亮不打了,用竹子指著黃玉姑身後的李寶寶說,要是效能不見了,我就打死你,沒用的東西!
李寶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楊思奇默默地看著他們,什麼也沒有說。
李文亮以為這次暴打,會讓小女兒老實。表麵上看,她的確老實了不少,有時也和楊思奇一起玩。沒有想到,在四個月後的一天,李寶寶險些沒有釀出大禍。
那是個陰天,李文亮在外麵做工,沒有在家。上官紅雲去田裏挖地瓜,因為挖地瓜是很累的活,李珍珍姐妹放學後,黃玉姑就讓李寶寶在家看管楊思奇,自己帶著李珍珍去幫忙把地瓜挑回家。
她們走後,李寶寶就對楊思奇說,效能弟弟,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玩,怎麼樣?
楊思奇有點怕她,說,不去了。
李寶寶學著母親的樣子,拿出了一根針,楊思奇心驚肉跳,隻好跟他去了。李寶寶怎麼會知道楊思奇怕針,原來那天晚上,李寶寶根本就沒有睡著,她聽到楊思奇的慘叫後,偷偷來到母親臥房門口,從門縫裏偷窺到了母親用針威脅楊思奇。
李寶寶把他帶到了附近的五公嶺上。
山上鬆林茂密,陰森森的,十分嚇人。
楊思奇說,寶寶姐姐,你帶我到這裏幹什麼?
李寶寶說,我帶你到一個山洞裏看好玩的東西。
楊思奇跟她走進了山洞。
山洞裏很黑,伸手不見五指。
李寶寶拉著他的手,進入山洞後,說,效能弟弟,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揀點幹柴來,點著火,就可以看到好玩的東西了。楊思奇不想呆在這裏,也不想看什麼好玩的東西,隻想回家。可是,他怕針,針就藏在李寶寶的口袋裏。他隻好站在山洞裏,等待李寶寶回來點火。他等了很久,沒有見到李寶寶再返回山洞。山洞外麵,天漸漸黑了下來,山林中有風在鼓蕩,聲音淒厲。
黃玉姑、上官紅雲和李珍珍挑著地瓜回家時,天已經黑了。
她們看到李寶寶一個人在寫作業。
黃玉姑問道,效能呢?
李寶寶頭也不抬,說,好像在房間裏吧。
黃玉姑找遍了家裏的所有房間,也沒有找到楊思奇。她們著急了。李珍珍說,一定是她搞的鬼。李寶寶說,我沒有搞鬼,我在寫作業,他自己在玩,誰知道他跑哪裏去了。黃玉姑說,我讓你看好他的,你怎麼不聽話。
上官紅雲質問李寶寶,你到底把效能弄到哪裏去了?你要不說,我馬上打電話,讓你爸爸回來,看他不打死你。
聽了母親話,李寶寶緊張了,隻好把事情真相都說了出來。
原來,她隻是想報複一下楊思奇,讓他在山洞裏呆一會,嚇嚇他。結果,她在樹林裏等著楊思奇驚叫的時候,她看到一條烏稍蛇從草叢裏遊過來。她可怕蛇了,嚇得跑出了樹林,天快黑了,她不敢進去帶弟弟出來,竟然自己跑回了家。
她們舉著火把,到五公嶺上尋找楊思奇。
她們在一棵鬆樹下找到了他。
他坐在樹下,臉色鐵青,奄奄一息。楊思奇見姐姐沒有再來找他,就摸出了山洞,他在林子裏迷路了,怎麼也走不出林子,結果被烏稍蛇咬了腳。如果她們晚來一步,楊思奇也許就死於蛇毒了。上官紅雲脫掉外衣,撕出布條,紮在楊思奇的腿上,然後俯下身,用嘴巴吸著他腳脖子上被蛇咬的傷口,吸一口吐一口。吸了一會後,上官紅雲背起他,瘋狂的往鎮醫院跑。她把楊思奇放到醫院急救室裏後,兩腿一軟,癱倒在地。
5
楊光明在上海年複一年持之以恒地蹲守人販子陸大安,而楊思奇一年一年地在柳鎮長大。
楊思奇在柳鎮成長過程中,一直沉默寡言,就是有人罵他,他也默默地走開,不作任何回應。在李文亮那個窮家裏,楊思奇是受保護的對象,全家人都對他蠻好的。就是李寶寶,也對他客氣了,最起碼不會用怨恨的目光仇視他了。
盡管柳鎮人對買孩子的事情不以為然,可是,那些拐賣到柳鎮的孩子卻常常被歧視。比如一個叫吳狗子的孩子。吳狗子是他的小名,大名叫什麼,楊思奇不清楚,就像柳鎮人隻曉得他叫李效能,不清楚他真名叫楊思奇一樣。
吳狗子嬰兒的時候,就被賣給一個姓吳的人家當兒子。剛開始,吳家人也十分嗬護他,把他當成寶貝。吳姓人家原來以為自己老婆生不出孩子,才買他來當兒子,在吳狗子四歲的時候,他老婆突然懷孕了,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從那以後,吳狗子從寶貝變成了石頭,後來就狗屎都不如了。
吳家竟然沒有讓吳狗子上學,養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讓他下地勞動。
吳狗子10歲那年,已經是柳鎮出名的老油條了。
柳鎮人經常會看到10歲的吳狗子叼著一根煙,在鎮街上遛來遛去。吳家隻要他幹活,其他時間都不管他,他就是死在外麵,吳家也不會在乎。抽煙要錢,吳狗子沒有錢,吳家人從來就不給他錢。於是,他就在柳鎮幹起了小偷小摸的營生,比如把人家的雞鴨偷到集市上去賣,換了錢就拿去買煙抽。偷東西可以賣錢,不僅可以讓他抽煙,還可以下館子吃好吃的東西,他嚐到了甜頭,就收不住手了。
因為他偷東西,經常被人打,像過街老鼠一樣,柳鎮很多人,見到他就朝他身上吐口水,罵他是雜種。打皮了,他也不怕了,反正隻要有吃有喝有抽,打一頓罵幾句又算得了什麼。人家打他時,他還在笑,嬉皮笑臉地問打他的人打累了沒有。他的無賴讓人們毫無辦法,他的存在也變成了合情合理的事情了。
楊思奇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被吳狗子盯上了,那時的吳狗子已經是13歲了。
那天放學後,楊思奇在回家的路上,被一個同學追著說,李效能,你是買來的,你是買來的。還有幾個同學也跟在後麵嘲笑他,那同學在前麵喊一句,他們就在後麵一齊喊道,李效能,你是買來的,你是買來的。
被同學嘲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楊思奇根本就不理會他們,回家也不會和家裏人說此事。那些嘲笑他的同學都以為他好欺負,不光嘲笑他,還要他幹這幹那,他當然不幹,越是不幹,那些同學就越是嘲笑他。
楊思奇仿佛沒有聽見他們的話,默默地往家走。
就在這時,吳狗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擋住了前麵那個嘲笑楊思奇的同學。雖然吳狗子經常挨打挨罵,那是大人們幹的,對於這些小學生,吳狗子根本就不放在眼裏,而且,小學生們很害怕他,都說他是個不要命的人,心狠手辣。吳狗子一腳把那同學踢倒在地後,後麵的那些同學作鳥獸散,都害怕地逃了。吳狗子對倒在地上的同學說,我也是買來的,你敢說我嗎?那同學說,不敢,不敢,我們不敢說你。吳狗子罵了句髒話,說,以後不許你再罵李效能了,要是被我發現,我就打死你,你去和那些罵李效能的人說,他們敢再罵他,我會打死你們的,反正我連雞巴算上也隻有兩條命。
他替楊思奇出頭時,楊思奇頭都沒回,自顧自回家去了。
一連幾天,吳狗子都在路上堵住那些嘲笑楊思奇的同學,威脅他們,還要他們給錢。
無論他怎麼樣為楊思奇抱不平,楊思奇都不搭理他。
楊思奇的同學也不敢當麵嘲笑他了,隻是在背地裏說他雜種,還說是他讓吳狗子欺負他們的。
那是個周末,楊思奇一個人來到了汀江邊,把折疊好的小紙船放到江水上。
他十分孤獨,養父母要做工和勞動,很少管他;兩個姐姐,一個上初一了,一個上小學五年級,小姑娘長大後,不像小時候那樣和他玩了。楊思奇對她們也很少說話,放學也不和李寶寶一起回家。隻有奶奶,有時會陪著他,說會話。
他看著紙船被江水衝走,目光迷離。
這時,吳狗子突然出現在他旁邊。
吳狗子說,李效能,你把紙船放到江裏幹什麼?
楊思奇說,讓它去找我爸爸。
吳狗子說,你還知道找你爸爸,我連我爸爸是誰都不清楚,也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他們還記得有我這樣一個兒子嗎?
楊思奇不理他了,轉身就往回走。
吳狗子在後麵大聲說,你給我站住!
楊思奇還是不理他,繼續往回走。
吳狗子從河灘上揀起一塊鵝卵石,說,你要再不站住,我就用石頭砸你了,我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
楊思奇明白他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就站住了,他心裏有點害怕。他轉過身說,你要幹什麼?
吳狗子說,你神氣什麼,我幫你收拾那些嘲笑你的同學,你也從來沒有對我表示過感謝,狗屁都不放一個,今天我本來是找你玩的,你又對我愛理不理,你算什麼東西,你和我有什麼兩樣,都是買來的!
楊思奇站在哪裏,不知道說什麼好。
吳狗子被他的沉默激怒了。
他跑過來,用腳踢楊思奇,邊踢邊說,你神氣什麼,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他們送你去讀書了,你和我有什麼兩樣,等他們有了親生兒子,你的下場就和我一模一樣。
吳狗子朝他臉上吐了口唾沫,然後哈哈大笑,說,別人把唾沫吐在我臉上,現在我把唾沫吐在你臉上,你說,我們是不是沒有什麼兩樣,你還不理我,你有什麼資格不理我。本來我想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看來我是想錯了,既然不是朋友,你和柳鎮人是一樣的,都是我的敵人。
吳狗子舉起石頭,臉上露出邪惡的笑容,不緊不慢地說,他們用這樣的石頭砸過我的頭,說我是雜種,現在我也要用石頭砸你的頭,罵你是雜種。
就在這時,黃玉姑搖搖晃晃地跑過來,擋在楊思奇麵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吳狗子,不要欺負我孫子。
吳狗子說,笑話,他哪裏是你孫子,他和我一樣,是買來的。
黃玉姑說,我求求你了,以後別纏著我孫子了,要是再被我發現你欺負效能,我和你拚了這條老命。
吳狗子氣急敗壞地說,你們柳鎮人欺負我一個人就可以,我怎麼不能欺負他,他也是買來的,憑什麼和柳鎮人一樣!
黃玉姑說,吳狗子,你太不講道理了,你這條癩皮狗,離我們遠點。
吳狗子突然一揚手,手中的鵝卵石朝黃玉姑飛過來,噗的一聲砸在了她的額頭上。黃玉姑腦袋一陣昏眩,搖搖晃晃地要倒下。楊思奇扶住了她,說,奶奶,奶奶,你沒事吧?黃玉姑說,沒事,沒事,我們回家,不要理他這條癩皮狗,以後他來找你,你就跑,今天要不是有人看到他欺負你,趕來告訴我,他不一定會把你欺負成什麼樣呢。
楊思奇看到她額頭上淌下了鮮血,說,奶奶,奶奶,你額頭上流血了。
黃玉姑用手捂住了傷口,說,沒事,扶我回家上點藥就好了,隻要你好就好了,你要學好,以後千萬不能像吳狗子一樣。
楊思奇流下了淚水,很久,他都沒有流淚了。
他扶著她往回走。
突然,楊思奇聽到了吳狗子嚎叫的聲音。
楊思奇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吳狗子抱著頭,蹲在河灘上。
他邊哭邊嚎,我的命好苦呀,吳家人全都是王八蛋,把我買來了也不好好對待我,我那該死的父母親,你們在哪裏,在哪裏,為什麼不把我帶回家,為什麼!嗷……嗷……嗷……我的命好苦哇,為什麼大家都不把我當人,都罵我是癩皮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