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失去童稚的迷惘之瞳(3 / 3)

後來,楊思奇就再也沒有見到吳狗子了。

他也不在柳鎮出現了。

柳鎮人也再也沒有見到過吳狗子了。吳狗子失蹤後,吳家人也沒有去找,吳狗子是一條落寞的喪家之犬,不知道流落何方了。想起他來,楊思奇心裏就會有種說不出的落寞和憂傷。黃玉姑被吳狗子用石頭砸傷額頭的半年後,得了老年癡呆,每天坐在家門口的竹椅子上,傻傻地望著路上的人來人往,看著太陽從東麵升起來,等著太陽從西邊落下去,等待著生命的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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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3月12日晌午,楊光明、胡敏和李遊來到了柳鎮,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當地打拐辦的兩個警察。他們先來到了柳鎮派出所,派出所長洪秋生接待了他們。在柳鎮派出所,他們開了個會,分析一些在解救孩子中會碰到的具體情況,比如說當地的宗族觀念很強,如果強行把孩子帶走的話,也許會遭到宗族勢力的阻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們決定,直接到柳鎮中心小學,把已經上小學二年級的楊思奇悄悄帶走,等楊光明他們把人帶離柳鎮後,再由派出所通知李文亮。

這應該是最好的辦法,要是楊光明和李文亮正麵衝突,事態的發展很難預料。

事不宜遲,他們開完簡短的會後,坐上警車,直撲柳鎮中心小學。

兩輛警車悄悄地停在了學校的門口,洪秋生帶著他們走了進去。

他們來到了校長辦公室。

校長聽了他們說的情況,表示支持。

他吩咐一個老師去把二年級三班那個叫李效能的學生找來。

心急如焚的楊光明要跟那老師去,洪秋明製止住了他,說人多過去,容易打草驚蛇。胡敏也勸楊光明,楊大哥,稍安勿躁,你很快就可以見到思奇了,其實,我也很想馬上就見到他,不知道他現在長成什麼樣了,還記不記得我。

楊光明按捺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坐在那裏,不停地擦額頭上冒出的汗珠。

過了10多分鍾,校長辦公室裏等待的人聽到了腳步聲。

楊光明謔地站起來,焦慮地迎了出去。

來的是老師一個人,沒有孩子。

楊光明心裏一涼,聲音顫抖地問道,我兒子呢?

老師說,李效能回家去了,上第二節課的時候,他家人說家裏出了什麼事情,將他接回家去了。

啊……

楊光明的心一下子又陷入了黑暗之中,他渾身顫抖,說,現在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李遊說,楊先生不要著急,隻要孩子還在柳鎮,肯定是跑不了的。

胡敏也安慰他,楊大哥,你千萬要穩住,我們會有辦法的。

派出所長洪秋生說,先回派出所吧,再商量一下怎麼辦。

縣打拐辦的兩個警察也說回派出所再商量對策。

他們就回到了派出所。

李遊說,是不是走漏了風聲,李家在他們到達學校之前先把孩子帶離了學校,如果他們把孩子轉移到外地或者藏起來,無疑我們的解救行動會受到很大的影響,會增加難度。幾年來,楊先生一家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真希望他馬上就能夠把孩子帶回上海家中。

打拐辦的一個警察說,走漏風聲應該不可能,也許他們家的確碰到了什麼事情。

洪秋生也說,我們這裏不可能走漏風聲,孩子是在第二節課的時候被接走的,那時,你們還沒有到達派出所。因為我們到過學校,這事情很快就會傳開,我們管不住學校老師的嘴巴,所以要盡快考慮一個萬千之策,把孩子帶走。不過,孩子自己願不願意和你們一起走,還是一回事,畢竟那麼多年了,孩子和他養父母一家應該是會有感情的。

楊光明說,思奇一定會跟我走的,他不會忘了爸爸的,就像我不可能忘了他。

打拐辦的警察說,楊先生,你別急,無論孩子願不願意跟你走,都必須跟你走。

他們商量好了,等入夜後,再去他們家,想辦法帶走孩子。白天去的話,影響麵太大,如果李文亮發動宗族的勢力阻撓和抵抗他們,事情會搞得很遭,這個地方同宗族的人十分團結,要是傷害到了他們其中一人的利益,整個宗族的人都會一起前來幫忙,暴力阻撓和抵抗也是可能發生的。

楊光明真想馬上就直奔李文亮家,把孩子帶走,他不知道自己見到兒子會怎麼樣,同時,他也擔心帶不走兒子,所以還是按照他們的意見,入夜後再去李文亮家裏。等待的過程十分煎熬,整個白天,他坐在柳鎮小旅館的房間裏,不停地抽煙。李遊和縣打拐辦的警察在另外一間房間裏鬥地主,打發時間。時間一分一秒顯得無比漫長,胡敏看著楊光明不停抽煙,心裏也忐忑不安。

這一天,楊光明似乎蒼老了十歲,是兒子被拐5年來最煎熬的一天。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

他們草草地吃了點飯,就直奔李文亮家。因為李文亮住的是老房子,那塊地方很多人都搬出去住了,大部分人都在新街那邊建了新房。李文亮周邊沒有幾戶人家了,那些老房子倒的倒,還住人的房子也一片破敗。派出所長洪秋生選擇晚上來,是正確的,不會引起很大的注意,可以避免不少麻煩。

他們出現在李文亮家門口時,他們有點吃驚。

李文亮家裏很多人,有兩三桌人,在喝酒,猜拳行令,鬧哄哄的。

洪秋生目測了一下,李文亮家裏至少有三十多人,而且大都是壯漢,看來,李文亮有了防備,今天晚上要帶走楊思奇有很大的難度。

洪秋生對他們說,我們在外麵等著,我讓人進去,把李文亮叫出來。縣打拐辦的警察比較衝動,說,直接進去帶走人不就行了,我就不信他們膽敢抗法。洪秋生說,你還是太年輕,不曉得這裏人的厲害,兄弟,還是聽我的吧,否則你們很難帶走孩子。

李遊說,我們還是聽洪所長的吧,他畢竟是地頭蛇。

楊光明渾身發抖。

他真想衝進去,找到兒子,抱著他就走。

胡敏的心一直提著,緊張得身上一陣陣發冷。

洪秋生讓一個穿便服的民警進去把李文亮叫出來。

那民警很快就把喝得臉紅耳赤的李文亮叫出來了,他身後還跟著幾個酒氣熏天的壯漢。李文亮見到洪所長,說,洪所長,今天我給我媽做70大壽,要不要進去喝兩杯。洪秋生笑了笑,說,祝賀,祝賀。李文亮說,洪所長客氣了。洪秋生說,今天我們來,主要是……

李文亮打斷他的話說,我曉得你們來做什麼,曉得,你們不就是要把我兒子帶走嘛,我上午就曉得了。不巧的是,效能和他姑姑去深圳了,下午走的。

洪秋生說,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李文亮說,那就說不準了,少則半年,多則到他大學畢業,他姑姑喜歡他,要帶他到深圳讀書,這樣也減輕一些我的負擔,我三個孩子,供不起呀,兩個女兒也不能不讓她們讀書。

李遊在楊光明耳邊說,這家夥在說謊。

楊光明突然站在李文亮麵前,哀聲苦求道,兄弟,你就把兒子還給我吧,為了他,我已經找了五年了,花光了一套房子的錢,孩子他媽媽也瘋了,你就可憐可憐我們,把兒子還給我吧。

李文亮見到他,十分緊張,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可憐你,誰,誰可憐我,為了這個孩子,我也,也花光了所,所有的積蓄,現,現在還沒有緩,緩過勁來。況且,孩,孩子已經不,不在柳鎮了,我,我怎麼還,還你。

楊光明說,你把你妹妹的地址給我,我們自己去找。

打拐辦的警察說,是呀,你把你妹妹的地址告訴他,他們自己去找。

李文亮突然暴怒了,吼叫道,你們都給老子滾,滾!要想帶走我兒子,除非老子死,老子辛辛苦苦把他養大,你們要把他帶走,有天理嗎!滾,都給我滾!

打拐辦的警察也惱火了,說,你這個人好不講理,買賣兒童是非法的,你曉得嗎,這個案子是公安部督辦的,你好好的把孩子交出來,什麼事情都沒有,否則……

李文亮豁出去,大吼道,否則怎麼樣,有本事抓我去槍斃哪!

這時,屋裏的漢子門都湧了出來,憤怒地吼叫著。

洪秋生見情況不妙,就說,大家別吵了,別吵了。

那些人都喝了酒,很難控製自己的情緒,亂吼亂叫。

洪秋生對李遊他們說,不行,還是先撤吧,回派出所再想辦法。

李遊也怕鬧出大事情,同意洪秋生的意見。

可是楊光明不想走,他噗通一聲跪在李文亮麵前,哭喊道,兄弟,可憐可憐我吧,把兒子還給我吧,求求你了,兄弟……

胡敏也跪下了,哭著說,求求你,把孩子還給楊大哥吧,這些年,他吃了多少苦哪,你們行行好,把孩子還給他吧。

李文亮無動於衷。

他轉身對那些人說,不管他們,回去喝酒,喝痛快了,一醉方休!

那些人跟著他進了屋,他們把大門關上了。

楊光明跪在那裏,泣不成聲。

胡敏也淚流滿麵。

回到派出所,洪秋生說,孩子肯定還在柳鎮,不可能和李文亮妹妹去了深圳。因為據他了解,李文亮從小就和妹妹不和,他妹妹考上大學後,就很少回來,怎麼可能把楊思奇帶出去,而且,根本就沒有人看到她回柳鎮,一個大活人,又不是隱形人,怎麼會沒有人發現。李文亮是想讓他們知難而退,不過,孩子是肯定不在他家裏的,李文亮不會那麼傻,他把孩子藏起來了。現在要搞清楚的是,他到底把孩子藏到哪裏去了?關鍵是要找到孩子,找到了孩子,就由不得他了。洪秋生讓他們回去休息,他連夜和派出所的民警,對孩子的躲藏處進行調查。

這個晚上,楊光明發燒了。

他躺在床上,覺得渾身冰冷,頭痛欲裂,直打哆嗦。

他沒有告訴胡敏和李遊,說自己病了。楊光明忍受著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口裏喃喃地叫喚著兒子的名字,躺在床上,冷汗淋淋。他想,要是帶不回兒子,他就死在柳鎮,不會活著回上海。

臨行前,楊光明去精神病院看望了葉芝。她看上去比以前好了些,臉上有了點血色,她獨自抱著那個洋娃娃,坐在精神病院院子裏的長椅上,目光迷離地看著楊光明。楊光明說,芝,我們的兒子有著落了,我馬上就要去把他找回來,你要等著我們回來,兒子回來,就會帶他來看你。葉芝把臉貼在洋娃娃的臉上,眼神是無助的小動物那樣的眼神,她沒有正視丈夫。楊光明心裏一陣陣抽緊,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妻子冰涼的臉,說,芝,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兒子帶回來,要是帶不回兒子,我就死在那裏!葉芝站起來,口裏喃喃地說著什麼,到另外一邊去了。楊光明望著她弱不禁風搖搖欲墜的背影,長歎了一聲。

是的,要是帶不回兒子,他就死在此地!

楊光明從來沒有如此決絕。

一夜的痛苦折磨,讓他的頭發白了一半。

以前,他不相信頭發一夜花白,以為那是文學作品的誇張描寫,親身的經曆,讓他相信了。

天蒙蒙亮,他就掙紮著起來,走出了小旅館的門,打了輛拉客的摩托車,直奔李文亮家。

那一片老屋區,破敗而散發出濃鬱的腥臭味。

他顧不得許多,走到李文亮的家門口,雙膝下跪。

楊光明希望用這種方式感動李文亮,讓他把兒子還給自己。

他的頭很沉,隨時都有可能昏倒在地,但是他已經不顧一切了。他多麼希望兒子從裏麵走出來,抱著他說,爸爸,我跟你回家。他仿佛還能夠記憶起兒子的氣味,那是像牛奶一樣的氣息,那種氣息會令他迷醉。那時,每天晚上,兒子就躺在他們夫妻中間睡覺,他的小手會放在楊光明的臉上,他的小手也是那樣的氣息,渾身都散發出那樣的氣息。兒子三歲前的樣子,他記憶猶新,他不知道現在的兒子長成什麼樣子了,身上是不是有了新的氣味,無論兒子長成什麼樣子,無論兒子身上的氣味如何變化,楊光明都不會放棄,而且一定要帶他回家。

太陽出來了,對於身體冰涼的楊光明而言,起不到一點溫暖的作用,他的腦袋越來越昏糊。

門開了,走出來一個十四五歲左右的女孩子,女孩子穿著難看的校服,圓圓的臉蛋有點黑,那雙眼睛卻大而明亮。她看到楊光明跪在那裏,嚇了一跳,慌亂地喊叫道,媽媽,媽媽,快來……

上官紅雲走出來,說,珍珍,發生什麼事情了?

李珍珍指了指楊光明,沒有說話。

上官紅雲看著跪在門口的楊光明,也不知所措了。麵對這個上門來跪著要兒子的男人,上官紅雲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她無法處理。上官紅雲說,珍珍,趕快去把你爸叫醒,告訴他,要孩子的人又來了,讓他趕快出來。

李珍珍跑者進屋去了。

上官紅雲使勁地搓著雙手,喃喃地說,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當時我就說不買的,不要買的,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一場空。

楊光明無力地抬起沉重的頭,輕聲說,求求你,把兒子還給我,你們要是不把兒子還給我,我就死在這裏。

他的話仿佛是顆子彈,擊中了上官紅雲的心髒,她嚇得跳進了屋,喊叫道,文亮,快出來,快出來。

李文亮沒有出來,黃玉姑卻顫顫巍巍地走出來。

上官紅雲扶著婆婆,說,婆婆,你怎麼不再睡會,這麼早起做什麼。

黃玉姑沒有說話,在她的攙扶下跨出了門檻,走到大門邊,坐在了她一直坐的竹椅子上。上官紅雲說,婆婆,你在這裏坐著,不要亂跑喲。說完,她就跑進屋裏,來到臥房。李珍珍站在床邊,對還在沉睡不醒的父親無計可施。她愁眉苦臉地對母親說,爸爸昨天晚上喝多了,叫不醒他。上官紅雲撲過去,使勁地搖晃他的腦袋,說,死豬,快醒醒,快醒醒!李文亮還是無動於衷。李珍珍說,媽媽,弟弟會走嗎?上官紅雲說,不曉得,不曉得。李珍珍幽幽地說,其實,弟弟心裏很苦的。上官紅雲說,最苦的是我,是我!李珍珍不說話了,默默地走出了父母臥房的門,她有一個預感,這個家將有一場暴風驟雨,她無法預料被暴風驟雨洗劫過的窮家,會變成什麼樣子。

黃玉姑癡癡地望著跪在門前的楊光明,什麼也沒有說,她鬆樹皮般的老臉不時抽搐,她的內心是否也痛苦不堪?

楊光明終於體力不支,昏倒在地。

李珍珍嚇壞了,以為他死了。

她喊叫著,媽媽,媽媽,他死了,他死了……

上官紅雲跑出來,嚇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更加不知所措了。

好在這個時候,李遊他們趕來,把楊光明送去了醫院。

李珍珍看著他們七手八腳把楊光明抬走,流下了眼淚。

黃玉姑嘴唇蠕動著,想說什麼,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是用衣袖抹了抹渾濁的眼睛。陽光照著她,她額頭上的一塊傷疤閃閃發亮,那是她在保護楊思奇時留下的傷疤。

在鎮醫院掛了一天的吊瓶,楊光明的燒退了,也恢複了一些體力。胡敏一直陪著他,凝視著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楊光明,她心裏十分難過,這些年來,她從來沒有停止過自責,覺得楊思奇的被拐,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傍晚時分,他們離開了醫院,回到了小旅館。李遊來叫他們去吃飯,楊光明說沒有食欲,讓胡敏和他們去吃。

他們走後,楊光明躺在床上,腦袋裏一片漿糊,沒有清晰的思想。

派出所到現在沒有查出楊思奇被藏在哪裏。

天黑後,胡敏他們還沒有回來。

就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響起了敲門聲。

他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開了門。

門口站著三個人。

兩個女孩子和一個瘦弱文靜的男孩子,他的眼中充滿了迷霧。

他呆立了一會,喃喃地說,思,思奇……

是的,那男孩子就是楊思奇。父子相見的場麵沒有想象中那樣感人,或者驚心動魄。楊思奇隻是輕輕地說了聲,我跟你回家。

他甚至連爸爸都沒有叫一聲。

楊思奇也沒有抱著他大哭,或者激動得要死要活,他隻是感覺身上突然有了力量,說,快進來,快進來。

李珍珍說,弟弟,去吧。

李寶寶說,弟弟,想著我們。

楊思奇說,你們快走吧,要是被爸爸知道了,他會打死你們的。

李珍珍也說,你們也趕快走吧,要是爸爸知道了,你們就很難走脫了,他們叫好了很多人,隨時準備拚命的。

李寶寶說,是呀,你們快走吧,快走吧。

楊思奇看著親生父親,說,我們走吧。

李珍珍和妹妹期期艾艾地離開了小旅館。

她們會不會被李文亮打死,楊思奇不得而知,是她們從上官紅雲姐姐家裏弄出來,直接把他帶到了楊光明麵前。

她們走後,楊光明顧不得和兒子說什麼話,趕緊電話李遊他們,說,孩子找到了,就在我身邊,你們趕緊回來,我們趕快離開柳鎮。

過了不一會,縣打拐辦的警察開車把他們帶過來,取了行李退了房,迅速地坐上警車,離開了柳鎮。

在回上海的火車上,胡敏和李遊有說有笑的。

楊光明臉上也出現了幸福而寬慰的笑容。他想和兒子說話,可是兒子卻麵無表情,雙眼凝視著窗外,沉默。忍了很久,楊光明還是開了口,說,思奇,你受苦了。楊思奇擠牙膏般擠出一句話,他說,我不辛苦。楊光明說,他們對你好嗎?楊思奇沉默了一會,說,他們都是好人,對我都很好,爸爸媽媽、兩個姐姐對我都很好,對我最好的是奶奶,以前,我都叫她狼奶奶,因為剛來時,我覺得她像狼外婆。奶奶是天下最善良的人,她還救過我的命,媽媽也救過我的命,爸爸脾氣暴躁,卻從來沒有打過我,從來沒有罵過我。他們沒錢,卻總給我買好吃的,他們是我親人,最親的人。

他說完這些話後,又沉默了。

李遊和胡敏聽了他的話,不說笑了,愣愣地看著他。

楊光明臉上掠過一絲陰霾。

不一會,他還是笑著說,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他心中準備了很多話,很多動情的話,想對兒子說,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兒子回上海後會怎麼樣,楊光明心裏沒有底,無論如何,兒子回到了自己的身邊,和那些還在尋找的路途中苦苦掙紮的被拐孩童家長相比,他無疑是幸運的。

為這種幸運,他也該好好活著,不管未來有多難,有多苦。

人生就是如此,悲喜交加,路途坎坷。